第7節

吳楚山人聞言臉色一變,目光盯住了寒生。
「你怎麼知道這『雷擊騎馬布』?」他問道。
寒生心中一寒,只得說道:「有一味藥,需要用它來做藥引子。」
半晌,吳楚山人的面色逐漸和緩下來,口氣也柔和了。
他說:「大自然中,天空中一塊雲帶有正電荷,另一塊帶有負電荷,兩塊雲相交便會產生雷電。以易經來說,正負其實就是陰陽。天空中的陽電與地面上的陰性物體相吸,電流瞬間接通,產生的高熱燒燬地面上的陰性物體,這就是雷擊。」
「那地面上的什麼東西是陰性物體呢?」寒生感到吳楚山人講的話令自己耳目一新,忙追問道。
「雷擊都是衝著陰性的生物體來的。」吳楚山人回答。
「是女人麼?」寒生推測說道。
吳楚山人笑了,搖搖頭,說道:「不是的,有些生物體天長日久身上積聚了許多陰性物質,如哺乳類的狐仙、黃鼠狼和爬行類的蟒蛇等等,佛道家稱之為『不乾淨』,往往雷擊的都是這些生物體。」
「我明白了,戲文裡說,雷劈千年古樹或者古塔什麼的,是因為樹中和塔內藏匿有這些陰性的生物,所以才引來了雷擊。」寒生恍然大悟道。
「果然孺子可教也。」吳楚山人笑瞇瞇的看著寒生。
吳楚山人頓了下,然後似有不解的問寒生:「你怎麼會用那麼奇怪的藥引子呢?」
「我們家祖上傳下來的,」寒生還不想告訴他真正的來歷和用途,他接著又問,「那『雷擊騎馬布』就是被雷電打中過的月經帶嗎?」
「正是。」吳楚山人回答。
「難道那些動物也用月經帶?」寒生忍不住笑出聲來。
「為什麼不呢?」吳楚山人反問道。
「……」寒生目瞪口呆的愣住了。
吳楚山人哈哈笑著走出房門,吟詩聲飄緲若裊:「去者日已疏,生者日已親。出郭門直視,但見丘與墳。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
寒生對古詩詞素來不熟,但吳楚山人所吟之詩入耳卻很是受聽,尤其那句「古墓犁為田」,使自己聯想到那座千年古墓,這偌大的中原的地底下,不知道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呢。
眼看著窗外天色已黑,寒生心中不無焦急,父親可能還坐在飯桌前等待著他的歸來,大黃狗笨笨也許仍守在那株老松樹下。
他掀開棉被,嘗試著移動右腿,陣陣痛楚,用手努力扳動,竟然驟痛如裂,他明白腿骨已折。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五」,沒有五個月的休養,斷腿是無法痊癒的,可是自己沒有這個時間。
《青囊經》,寒生努力回憶經書,希望找到醫治之法。
樑上塵……加童子溺白為引,他抬頭望去屋頂,那些多年的破舊草頂有垂下來的無數條灰塵絲,這就是樑上塵,數數應該是足夠了。那藥引子溺白是指尿液隔夜後的白色沉澱物,可是童子呢?寒生回想二十年來的生活,最後確認自己童子無疑。
「開飯啦,白米飯山鼠干,味道聞著不錯吧?」吳楚山人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走了進來。
稻米的清香混和著山鼠肉的脂香真的是令人垂涎欲滴,寒生禁不住嚥了口吐沫。
「我父親還不知道我出事兒了,所以想盡快回去家裡,我這裡有個藥方,還要麻煩您幫我把藥取下來。」寒生說道。
「取下來?我這裡哪兒有什麼藥啊。」吳楚山人不解道。
寒生手指著屋頂垂下來的灰塵絲,說道:「這些灰塵稱作『樑上土』,是治骨傷良藥,請您把它們掃下來。」
「好,不過先吃飯吧。」吳楚山人應允道。
寒生遭逢不測,又遇雨淋,此刻早已飢腸轆轆,食指大動,於是也不遑讓,接過碗筷大吃起來。
山鼠干的味道真的是絕了,想想躲在岩石縫中山鼠媽媽和她的孩子們,寒生竟生隱側之心。
「動物真的有用月經帶嗎?」寒生邊吃邊問道。
「看來你有所不信,我可以帶你去看,但是須得雷雨天。」吳楚山人說道。
晚飯後,吳楚山人依約將房頂上的灰塵絲全部掃下來,集中到一張白紙上包好,放在桌子上。
「你有尿罐麼?」寒生問。
吳楚山人拿出個玻璃瓶來,笑道:「我已經準備好了,我自己從來都是在大自然中解決的,你需要早點休息,有話明日再說。」
吳楚山人在隔壁灶間搭了個臨時木板床,又吟了幾首古詩,隨即鼾聲已起。
寒生盡可能的多撒了些尿在玻璃瓶內,但願夠用。
山谷中的夜晚,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樹的枝葉上,簌簌作響,催人入睡。
老爹,你還沒睡麼,一定還在盼著寒生……
笨笨,還在老松樹下傻等麼……
正文第十一章深宅秘事
夜空中陰雨連綿,草屋內的油燈已經挑了幾回燈芯了,桌子上擺著已經涼透了的飯菜,寒生還沒有回來。
今天整個一下午,朱醫生都覺得心神不寧,總擔心要出點什麼事兒,他後悔早上讓寒生一個人去大鄣山採藥。
院子裡傳來聲音,朱醫生正準備迎出去,但見大黃狗笨笨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渾身沾滿了泥漿,黃毛濕透了緊貼在皮上,嘴裡「吱吱」的低聲哀鳴著,雙眼通紅的望著朱醫生……
壞了,一定是寒生出事了!
朱醫生神情慌亂的套上雨靴,抓起手電筒,背上藥箱,匆匆忙忙對著笨笨說:「快帶我去。」
就在這時,院子裡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晃動著的手電筒光,朱醫生邁步到了門口。
「朱醫生嗎,快,病人快不行了。」為首的中年人急促的說道,他的身後站著另外兩個年輕漢子。
「這……,你們是哪個村的,怎麼不送去醫院,我這裡有事正要出門尋人。」朱醫生急急忙忙的說道。
「病人就在前面不遠,是難產,朱醫生,您就行行好吧,那是母子兩條人命啊。」中年人語帶哭腔央求道。
此刻,是救兒子還是救產婦?如果兒子摔傷奄奄一息,早救一分鐘,就可能多一分生還的希望,可那邊是母子兩條生命啊。
罷了,朱醫生一跺腳,寒生啊,你可要堅持住,老爹隨後就趕過來救你。
「走吧,快點。」朱醫生不及多想,催促來人前面帶路,同時轉身招呼笨笨跟上,等一下前去大鄣山,沒有大黃狗引路是絕對找不到寒生的。
笨笨跟上前行了兩步,感覺方向不對,立刻站住了,並張口大聲的狂叫,示意要去大鄣山的道路。
朱醫生又如何不明白大黃狗的意思,此刻已是心如刀絞,萬般無奈扭頭不去看笨笨,轉身追上來人,只有接完生以後,再折返回來與笨笨前去大鄣山了。
村口停著一輛北京212吉普車,有車就快多了,情亂之下根本沒有去想既然病人家裡已備車,為何不送產婦去醫院?
吉普車風馳電掣的向縣城方向而去。
朱醫生冷靜下來方感到事情蹊蹺,忙問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那中年人冷冷的回答。
「我們不是去救產婦嗎?」朱醫生越來越懷疑了。
車裡人都不再搭話,車內氣氛驟然緊張。
「我要下車,我兒子還等著我去救命呢。」朱醫生叫道。
「別亂叫,我們是給你面子,不然的話,就把你綁起塞上嘴。」中年人惡狠狠的說道。
此時朱醫生知道壞了,這可能是一群殺人越貨的綁匪,可是自己是個窮的叮噹響的赤腳醫生啊,家中什麼都沒有。
吉普車駛進了婺源縣城,最後停在了一所深宅大院前。
朱醫生被帶到了正廳會客室裡,有人奉上茶,然後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朱醫生目光掃視著四周,見牆上掛著毛主席的標準像,牆角擺放著一些綠色的花草,他認得那是短葉君子蘭,很珍貴的品種。
「哈哈,深夜請朱醫生來此,不會不便吧。」門口走進三個人來。
朱醫生認得,為首的正是婺源縣革命委員會主任黃乾穗,鄉下人稱之為「皇千歲」。
「黃主任?」朱醫生吃了一驚,這是怎麼回事兒,再看後面的兩人,一個是南山鎮孟祝祺,另一個卻是那個香港來的風水大師吳道明。
「朱醫生,請坐下喝茶。」黃乾穗說著和其他兩人魚貫落座。
朱醫生看著這位婺源縣的父母官,心中揣測著深夜找他來究竟有什麼事兒。
「朱醫生,有革命群眾反映,你為貧下中農看病敷衍了事,而替地富反壞右治病確是鞠躬盡瘁,立場站到哪裡去了?是不是想學你父親專門替偽縣長看病啊。」黃主任冷冷說道。
「在醫生的眼裡,所有的人都是我的病人,我都是一視同仁。」朱醫生說的話聲音雖輕,卻字字珠璣。
「同志,你知道『同志』這兩個字的含義嗎?就是共同的志向,試問,革命群眾和階級敵人能有共同的志向嗎?這可是階級立場問題,作為一名赤腳醫生,你使用的藥關係到革命群眾生與死的大是大非問題。當然了,我想你也不是有意的,毛主席說過『改正了就是好同志』嘛,你說我講的對嗎?」黃主任語重心長地說。
朱醫生鼻子「哼」了一聲。
黃主任彷彿沒有在意的樣子,接著說道:「這件事我可以考慮不追究,你們接著談吧,我出去一下。」說罷站起身來,走出門去。
房間裡只剩下孟祝祺、吳道明和朱醫生三個人,緊張的氣氛似乎緩和了些。
「朱醫生,黃主任百忙之中抽出時間接見你,這是非常難得的,只要你說出太極暈在什麼地方,政府馬上用車送你回去,而且還會近期調你到縣醫院工作,屬於城鎮戶口,吃商品糧,如何?」孟祝祺臉上堆滿了笑容。
原來他們打的是太極暈的主意呀,朱醫生這才明白過來。
「什麼太極暈,我沒聽說過,是味中藥嗎?」朱醫生說道。
「呵呵,老先生也許不知道這個太極暈這個名字,但你兒子手中的土卵你總該知道是從哪兒挖的吧?」吳道明插話道。
兒子……寒生還在大鄣山中生死未卜,我卻困在這兒,這可如何是好?朱醫生額頭上冒出了汗珠。
孟祝祺和吳道明對視一笑,有門。
「好吧,我這就回去,問清楚我兒子再告訴你們。」朱醫生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
門外面閃出兩個大漢,擋住了去路。
黃乾穗背對著站立在院子裡,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道:「找個地方讓他想清楚。」
那兩個大漢捉住朱醫生的臂膀,不由分說地押進了後院的一間小屋子,外面鎖上了門,並把守著。
南山村,大黃狗笨笨直直的站立在雨中等待著朱醫生返回來。
最後,?終於失望了,悲鳴數聲後,掉頭向大鄣山奔去……
正文第十二章青絲荷包
寒生一夜未曾合眼,腿上不時傳導上來陣陣的劇痛,終於等到天亮了,他舉起玻璃瓶,發現瓶底已經沉澱了厚厚的一層溺白。
「三十六峰晴,雪銷嵐翠生。月留三夜宿,春引四山行。遠草初含色,寒禽未變聲。東巖最高石,唯有我題名。」隔壁又響起吟詩聲,吳楚山人醒來了。
「小兄弟,昨夜睡得可好?」吳楚山人走進門來。
寒生搖了搖頭,說道:「一夜未睡,山人叔叔能幫我上藥和找副夾板嗎?」
「當然。」吳楚山人答道。
寒生在山人的幫助下,褪去了褲子,此刻發現整個右腿已經腫脹淤血呈青紫色,小腿中段的脛腓骨,也就是迎面骨橫向骨折,檢查並無開放性創口,寒生遂放下心來,此類骨折復位後經夾板和石膏固定後即可。
吳楚山人在寒生的指導下把腿骨進行了復位,然後驚奇的看到,寒生將玻璃瓶內的白色沉澱物混合進去灰塵絲攪拌,並均勻的塗抹在腿上。
「中醫真是不可思議。」山人歎道,取出一件乾淨的舊床單撕成長條,幫助寒生包好右腿,隨後出去找來兩條木板,夾在他的腿兩側,再用布條層層纏緊。
寒生充滿感激的望著額頭微微冒汗的山人,說道:「不知怎麼感謝你才好。」
《青囊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