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

寒生恍然大悟,說道:「難怪婆婆帶我來王家祖墳,想要取到祖先的祝由舍利,讓我能夠抵禦祝由神功。」
「正是此意。」王婆婆道。
夜空中,一片烏雲移過來,漸漸的遮住那彎殘月,清冷的月光灑在灌木林那最後的一瞬間裡,一句陰冷的話語飄來過來:「不必了,師父你老人家不覺得活的太累了麼?」
正文第二百四十三章
話音未落,王婆婆和寒生面前驟然現出一人,光禿禿的腦瓜殼子……
「陽公!」寒生驚呼道。
「不錯,正是老夫,哈哈,寒生,真的是冤家路窄啊。」陽公哈哈大笑道,兩隻眼睛卻溜向了王婆婆。
王婆婆語氣顯得格外的平靜,緩緩道:「陽公,你這個孽徒,上次讓你跑了,今天竟敢自行前來送死?」
「哈哈,」陽公又開懷大笑起來,突然笑聲戛然而止,陰沉著面孔說道,「師父,你就別在這兒糊弄徒兒啦,你的功力早就傳給明月了,現在的白素貞,不就是一個行將就木的糟老太婆麼,你撒泡尿好好照照你自己,嘖嘖,就只剩下一口氣啦。」
王婆婆冷笑一聲,淡淡道:「你想怎樣?」她明白自己失去了功力,垂垂老矣的體態是瞞不過陽公的。
「怎樣?哼,老夫特意來送你歸天的,有徒兒給您老人家送終,難說不是福氣呢,哈哈。」陽公又笑將起來,桀桀的笑聲在夜空中顯得格外的陰森。
「陽公,你壞事做絕,必遭天譴!」寒生怒吼道。
陽公望了眼寒生,尖聲道:「寒生,你先別著急,等你說出來丹巴的事情以後,老夫在慢慢的品嚐你的小嫩腦子,但願你現在還沒破去童子身,口味才保持得住。」
「寒生,過來。」王婆婆招呼寒生走了過去。
陽公蔑視的眼光盯著他們,口中說道:「你們嗑嘮的已經不少了,師父,您老人家年歲太大,腦子也太老,發哏,不會好吃,但徒兒盯了你們大半夜,腹中飢餓,作為夜宵也只能勉強下嚥了。」
王婆婆沒有理睬他,急匆匆附在寒生耳邊道:「祖墳下陷,那邊有一小塊土地上遠觀無雪,婆婆拖住他,你快跑去那兒,或許有地洞口之類的可藏身,快去!」
「不,婆婆,寒生是七尺男人,豈能眼睜睜的看著婆婆遭難而獨自逃生?」寒生慢慢的搖了搖頭。
「師父,該上路了。」陽公自胸中緩緩吸出一大塊濃痰,其間,皺了皺眉頭,那是劉今墨撞傷肋條的部位,然後運動到嗓子口處,瞄準王婆婆的胸部膻中穴正欲射出……
「道長,此人弒殺恩師,實乃禽獸不如,不如我們將其除去,以免危害世人。」灌木林的後面有人說道。
「教授說的極是,我們滿人向來尊師重道,不知怎麼竟會出現這種敗類,實在是令祖宗汗顏啊。」有個蒼老的的聲音回答著。
蔽月的烏雲撕開了條縫隙,射下一道清冷的月光,淡淡的照在了兩個人的身上,獨臂人柳一叟教授攙扶著金道長站在了面前……
「金道長!」王婆婆、寒生與陽公俱自萬分驚訝,異口同聲道。
「不錯,正是貧道。」金道長嘶啞的聲音說道。
陽公嘿嘿陪著笑臉,對金道長拱了下手,說道:「不知道長駕臨,陽公有禮了。」
金道長「哼」了一聲,嗤之以鼻冷冷道:「陽公,原先看在你我同是愛新覺羅氏,這才與你交往,沒想到你竟是本族不齒之徒,關東敗類,罷了,教授,殺了他。」
「好吧。」柳教授放下攙扶著金道長的那只獨臂,轉身朝陽公走過來。
陽公見勢不妙,「啪」的啐出那口粘痰,裹挾著呼呼風聲,直奔獨臂教授的前胸膻中穴而去。
柳教授並不躲閃,反而將胸口迎上前去,腳下步伐並未停下。
「噗」的聲響,粘痰正中柳教授前胸膻中穴,黑色的棉上衣前襟已被洞穿,飄出幾絲白色的棉花碎絮。
陽公大喜,心道,膻中穴乃稱『中丹田』,為任脈第一死穴,全身陰脈匯聚之地,重者斃命,輕者昏厥,自己出手就已除去了一強敵,惟剩下金道長這個瞎子,自己縱使不勝也必可自保。
不料柳教授並未倒下,只是身子稍微停頓晃了一下,便已衝至面前。
陽公大驚,難道自己胸肋骨受傷後功力大減?不會呀,連教授的棉衣都已射穿,力道絕對不弱。
遲疑之間,柳教授一招泰山壓頂,獨臂已經劈頭砸下,陽公頓時感到氣滯,頭上方圓兩三尺的空氣彷彿一同擠壓過來,陽公哪裡還敢怠慢,匆忙之間只得提氣雙手交叉向上硬撐。
一聲沉悶的碰撞,陽公勉強架住了教授的獨臂,雙方較力在了一起,骨骼嘎嘎作響。教授的獨臂輪圓了砸下,內力渾厚何止千鈞,但陽公亦非泛泛之輩,又是雙臂抵獨臂,儘管雙腳已深陷堅硬的積雪之中,但還是招架住了這雷霆一擊。
陽公又一口粘痰悄悄自肺部吸出,兩人頭臉相距如此之近,看你如何逃得掉這一口……
粘痰剛剛提至嗓子眼兒處,陽公突然感覺自己的喉嚨被人掐住了,難道金道長出手了?眼睛望過去,月光下,金道長仍舊站在那兒紋絲未動……低頭看去,一隻白白胖胖的小手緊緊地捏著自己的喉嚨,皮嫩肉滑,就像是一隻滿月嬰兒的小手……
陽公的喉頭發出破碎的聲響,他完全無法相信這只嬰兒般稚嫩的小手竟有如此大的氣力,像一把冰冷的鋼鉗在收緊,將自己最脆弱的喉頭節慢慢的掐碎了。他驚愕的目光看見這隻小手竟是從獨臂教授的胸前衣襟裡伸出來的……
「你……」陽公怔怔的望著教授。
「不錯,柳一叟正是『留一手』,江湖上都知道獨臂教授,卻猜不到柳一叟這個名字的真正含義,陽公老賊,你今天死在我這只從未露面的小手之下,應該是雖死無憾了。」柳一叟說道。
「你中我毒痰竟沒有受傷?」陽公疑惑的說著,眼球漸漸的呆滯,眼光也在一點點的渙散。
陽公脖子上的小手鬆開了,並翻轉過掌心,粉嫩的掌心中沾著一塊青綠色的痰凍……原來是那隻小手接住了射過來的粘痰。
小手甩了甩,將豆腐狀的痰凍撇在了雪地上,厭惡的在教授的棉衣上擦了擦,然後縮回到衣襟裡面去了。
陽公「咯嘍」一聲,頸中喉結處的大窟窿裡湧出大量紅色的血和青綠色的痰液,然後眼睛一翻,向後重重的摔倒在雪地裡。
陽公死了,死不瞑目。
短暫的驚愕之後,寒生走到陽公的屍體前踢了踢,確認其已斷氣,眼淚靜悄悄的流淌下來,一滴滴的落在了雪地上。父親、蘭兒的娘,大仇得報,你們終於可以瞑目安息了……
寒生轉身到柳教授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柳教授爽朗的一笑,說道:「寒生啊,不必謝我,只要你別辜負了丹巴喇嘛的一片苦心才好。」
寒生一臉剛毅之色,鄭重的說道:「寒生既已答應了丹巴老喇嘛,定會生死不移,請兩位恩人放心。教授前輩,可否讓寒生再看一下那隻小手?」
柳教授微微一笑,胸前衣襟一分,那只白白胖胖的小手伸了出來,連手腕也是肥嘟嘟的,都是細嫩的肉褶。
「教授,你中了痰毒了,切不可動真氣。」寒生摸著小手掌心,冰涼寒氣徹骨。
柳教授聞言頓感頭腦微微眩暈,他的這隻小手直接自前胸膻中穴任脈內生出,是為陰手,奇涼無比,是世上極為罕見的發育畸形,自懂事時起,他就深藏不露,即使是金道長和丹巴等人也都蒙在鼓裡,俱不知情。
「痰毒有的治麼?」柳教授平靜的聲音問道。
「可以,趁痰毒還未衝上腦部,待我先以銀針放毒,但千萬不可運行真氣。」寒生叮囑道,正欲自懷中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針盒。
「筱艷芳,既然來了,何不索性露個面呢?」金道長突然抬高嗓門朗聲說道。
正文第二百四十四章
晦暗的天空,雲隙中清冷的月光灑下,靜寂而蕭瑟。
筱艷芳和一個手拄枴杖的青年男子驀地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村上武夫?」寒生認出來此人就是山海關飯店裡的那個日本記者。
村上武夫冷冷的瞧著地上陽公的屍體,沒有做聲。
「道長和教授都在啊,嘿嘿,原來柳一叟教授竟然還留了『一手』,連我筱艷芳都被蒙在了鼓裡,可惜我們還是多年的朋友呢。」筱艷芳嘿嘿道。
「筱艷芳,是你勾結了泰國降頭師謀害了丹巴?」金道長冷冷道。
「道長,這只能怪丹巴喇嘛始終不吐口,最後不得已想要逼出他的秘密,可惜他至死寧肯相信這個素未謀面的農村憨小子,也不告訴我們這些多年的老朋友。」筱艷芳說道。
「你的幕後指使人是誰?」金道長的聲音越來越冷。
「這你就別操心了,透露給你一點兒,這是黨和國家的最高機密。」筱艷芳蔑視的撇撇嘴道。
「陽公也和你們狼狽為奸在一起,竟然還有日本人。」金道長恨恨道。
「陽公?」筱艷芳不屑一顧的說道,「這傢伙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竟敢垂涎於我的美色,哼,死有餘辜。」
「廢話少說,寒生,跟我走!」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村上武夫突然冷冰冰的說道。
「幹什麼?去哪兒?」寒生盯著這個日本人沒好氣兒的說道。
「到那兒就知道了。」村上武夫冷冷道。
柳教授伸出獨臂將寒生攬到身後,自己挺身擋在了前面,朗聲說道:「想抓走寒生,先要過了我這一關。」
「教授,萬萬不可動真氣!」寒生急道。
柳教授仰天長笑,胸中平生出一股浩然豪氣,大聲道:「道長,今日你我兄弟遇上了強敵,柳一叟今朝血濺荒原,也要力保寒生兄弟周全。」
金道長自那日本人出現,便已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殺氣,這是自己在江湖上數十年來從未遇到過的,這是來自異域的、令人不安的一種氣場。
「教授,你我與丹巴情同手足,貧道今夜將為丹巴拚死一戰。」金道長面上露出久違的笑容。
村上武夫依舊面無表情,上前一步,對著教授和金道長二人鞠了一躬,隨即後撤了一大步,按動枴杖上的暗銷,緩緩抽出一把寒氣森森的長刀,枴杖丟掉,另一隻手中又多了一把鋒利的短刀。
二刀流,日本宮本武藏的曠世絕學將要與中原江湖高手浴血一搏。
宮本武藏是日本德川幕府時期的一位劍術家,武士中向來有「真田的槍、宮本的刀」的說法。此人自幼鑽研劍法,遍游各地,遇各派劍客,比試六十餘次,從不曾失利。除劍術外,他還是手裡劍和體術(徒手格鬥)等多種武術的頂尖高手,二十來歲已經開創了號稱「圓明一流(圓明流)」的流派,寫下劍術書《兵道鏡》,並於寬永年間完成二刀的兵法,號稱「二刀一流」。晚年,宮本武藏隱居靈巖洞至死未出山,因日本列島已再無敵手。
日本是一個崇尚武力、崇尚刀劍的民族,刀劍被認為是武士身體的一部分,哪怕是無意間跨過對方的刀,也被視作是極大不敬與侮辱。宮本武藏死後,日本歷代天皇即位時的三件寶物中,就有一把「天業雲劍」,正是宮本武藏的佩刀,此物傳說曾經在一次宮廷動亂中沉到了大阪的海底,不知所蹤。
村上武夫手中的長短二刀,正是遺失數百年之久的宮本武藏佩刀——天業雲劍。
這些,金道長和柳教授並不知道,但是當天業雲劍一出鞘,兩人均大吃一驚,兩道森森劍氣好像有靈氣般,一陰一陽,霍霍欲試,彷彿嗜血成性。
「碧潭沉寶鏡,劍本空之道。」村上武夫吟道,那是武藏劍道之髓。
金道長聞言深知遇上了平生僅見的世間高手,古時中原劍道也有『術至極而空』的說法,即是劍術高到了極至,已不再需要劍招了,人劍合一,水火既濟,單憑意念便可驅使劍氣傷人,難道這個日本人竟能達到如此之高的境界麼?
金道長不敢怠慢,一股全真教天罡之氣自丹田緩緩湧入奇經八脈,自全身汗毛孔中散出,在體外形成一個氣幕,並向柳教授蔓延過去,力圖將他也屏蔽在罡氣之內。
可是柳教授卻是性格倔強暴烈之人,心想自己已中痰毒,決不能讓道長為顧及自己而分散了功力,那樣的話絕難有勝算,何況一旁還有筱艷芳在那裡虎視眈眈,自己不如索性拼全力一搏,趁對方還未舉刀之際而攻其不備。
教授身形驟然暴漲,如大鳥般撲下,獨臂迅雷不及掩耳的砸向了村上武夫的天靈蓋,而胸前的小手則悄無聲息的抓向他頸上的喉管……
村上武夫紋絲未動,歪著腦袋,緊閉著雙眼,右手中的長刀呈通體白色,約有二尺七、八寸,背厚刃薄,如菖蒲之葉,柄如魚骨節,左手的短刀則通體青黑,薄如蟬翼,天業雲劍週身充盈著劍氣,聞得風聲已至,陰陽劍氣竟劇烈的躁動起來,發出龍吟之聲。
柳教授獨臂未至,皮膚表面已感到銳厲的劍刃之氣凌空切割過來,頓時大驚,但他牙關緊咬,並未閃避而是依舊硬撞了上去,而那隻小手則已經馬上就要掐上了村上武夫的咽喉。
陰手長自任脈,乃是純陰之氣生就,並非熱血之軀,因而嗜血的天業雲劍的劍氣竟未能覺察得到,以至於這隻小手有機可乘,完全出乎了村上武夫的意料之外。
「當心小手!」筱艷芳突然大聲提醒道。
說時遲,那時快,聽得「卡嚓」一聲脆響,教授的獨臂瞬間從中斷為兩截,鮮血四濺,而陰手也幾乎抓上了村上武夫的咽喉……
正是由於筱艷芳的一聲斷喝,才使得村上武夫剎那間躲過了小陰手的致命一掐,縱是如此,脖子前面已被小陰手抓出了兩道血痕。
村上武夫緊閉著雙眼,此刻正在全神貫注以意念馭劍,筱艷芳提醒的恰到好處,不但使他瞬間避過了小手的一抓,而且剛剛來得及反擊,他不愧為是二刀流日本列島的第一高手,抓著了這個機會,左手青黑色的短刀劍氣劃過,那只胖胖的小手竟然齊碗而斷……
「啊!」教授悶哼一聲,倒退了數步,渾身是血的摔倒在了金道長的腳下,雙手已無,胸前任脈真氣盡洩,他強忍著疼痛,頑強的仰起臉來,歉意的對著金道長喃喃道:「道長,對不起,柳一叟盡力了。」說罷氣絕。
金道長輕輕的歎息著,說道:「唉,教授的脾氣至死也不改。」
筱艷芳在一旁拍手道:「太好了,教授一死,就剩下個老瞎子了,村上君,趕緊幹掉他就大功告成了,老太婆功力已經傳給了明月,如今是廢人一個,小寒生,你上次唬住了我,這次可絕對跑不掉啦。」
村上武夫舉起手中雙刀,凌厲的劍氣徑直攻向金道長布下的罡氣幕牆,「砰砰」兩聲,劍氣倒撞了回來,攻無不克的天業雲劍劍氣竟然折在了全真教的罡氣之下。
寒生在一旁急得渾身熱血賁張,可惜自己身無武功,根本幫不上忙,柳教授為護衛自己而死,是自己的無能而連累了大家。
正在悔恨之際,忽聽王婆婆急呼:「寒生,快跑!」
寒生定睛一瞧,原來筱艷芳見有機可乘,正悄無聲息的朝自己撲來……
金道長面對強敵,決不能有半點分心,但是寒生肩負著丹巴喇嘛的重托,更是不容有失,無奈之下,只得於千鈞一髮之際,縱身而起,回護寒生。
《青囊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