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節


「父親!」
從我的嘴裡發出了一聲悲痛的呼喊,在這呼喊聲出來的瞬間,我自己也是驚呆了,因為這是烏十三,第一次衝破我靈魂的阻礙,發出這樣的聲音。
轉眼我就將他鎮壓,但仍然震驚。
難道他,終於悔悟了嗎?
可惜,已經晚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我的眼眶濕潤,無關他人。
喪鐘長鳴,靈堂平靜半晌,忽然間有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叼助頁扛。
很多人持著利器衝了進來。
他們的目光在烏燭陽留下的法器上面貪婪的停留,然後不屑的看著我。
「讓開!」
245:蒞臨!
「不需要理會這個廢物,直接動手就是。」
很多人從我的身邊跨過,他們拿著這裡的法器,烏燭陽一生積蓄,全部都在這裡了。對於普通人來說,這些東西,都是寶物。
這些人是專門衝著這裡來的。
我沒有動,我只是握著烏燭陽逐漸冰冷的手掌,心裡面卻是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叼助叨圾。
我看著他,才發現烏燭陽的一層黑髮之下,隱藏的全部都是凌亂的白髮,外人所看到的是一個威嚴厚重的養鬼道長老,可我眼裡。卻只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我透過他的白髮,隱隱看到了他正在逐漸遠去的痕跡,那是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就這樣化成白光,逐漸的遠去,只是這白光,卻走的是那般遲疑,時而回頭,看一眼大地,看一眼我。
烏十三嚎啕大哭,他的哭音影響著我,讓我陷入了一種虛幻所堆積出來的悲傷情緒之中,我彷彿感受到了那籐條打在身上的疼痛,第一眼看見的烏燭陽。是嚴厲的眼神中包含著溺愛,那一次次落下的籐條,打出的鞭痕。雖然是在我的身上,但他的心,卻更痛十倍。
當我不好好修煉,丟下養鬼秘術不予理會的時候,又是他,在呵斥無果之後,黯然的離開。那鬢角的一絲華髮,竟是成了抹不去的記憶,讓我的心,瞬間就觸動了。
還有那彌留之際。在恐懼和慈愛中掙扎的他,那攔著我的手,說出自己「不甘」的聲音。
有人踹了我一腳:「滾開!」
他們搬著烏燭陽的身體,在他的身上摸索,試圖找到什麼貼身的法器。
沒有人制止,這本來就是邪道的規矩,弱肉強食,這些東西本來屬於烏十三,可是,沒有人認為,他能夠守住這些東西。
或許,在很多人眼裡,不找他麻煩已經不錯了,你還想貪圖寶物,那就過分了。
長老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作為掌刑長老,必須要做到的是公正,然而公正代表的卻是得罪人,若是這般,也就罷了,別人至少會讚你一聲剛直,可偏偏對自己的兒子,又是法外有情,這便引起了所有人的不滿,所以烏燭陽孤獨,他只有兒子,沒有朋友。
我忽然間明白了送子亭的含義,送子送子,他已經預料到了死亡,更是預料到了自己死亡之後的畫面,人死了,一了百了,世間的一切,都沒有關係了,可是兒子呢?
表面上是烏十三送他歸天,可實際上烏燭陽卻明白,自己離開的時候,也是烏十三將要沒有依靠,而生存不下去的時刻,所以,亭子名字叫做送子,送別自己不成器的兒子。
「幫我,幫我殺了他們,求你,求求你!」
在靈魂深處,烏十三瘋狂叩頭,他的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從未見過這軟骨頭的傢伙如此傷心,在經歷了一遍記憶之後,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他這才發現,自己錯過了多少。
那曾經以為是囉嗦的訓斥,此刻都變成了最溫柔的音調;
那曾經高高揮舞卻輕輕落下的籐條,此刻都變成了甜蜜的回想;
那一次次失望和一次次痛心的背後,都是在月光下拉長的身影輕歎,是父親。
烏十三明白了,就像是世界上無數不懂父愛的孩子,只可惜明白的太晚,他望著這一切,恐懼著這一切,同樣慶幸著這一切,因為是夢,這是夢!
然而,我卻不覺得,這是一場夢。
亭子在不斷地虛幻,那被風吹起的白綾,正在不斷地飄蕩,我看到那一片片白,融合在虛無的空氣裡,就像是有一把畫筆,正在將本該有的顏色塗抹乾淨。
夢在消失嗎?
我深吸一口氣,看著這正在不斷變淡的夢,嘴角緩緩露出笑容:「既然是夢,那麼,夢的主人死了,唯一知道是夢的我,是不是也能操控一些東西呢?」
「假如烏十三很勤奮,從小就沉迷修煉,那麼,他會在弱冠之年,就成為養鬼道年輕一輩第一人。」
我喃喃說道,踏前了一步。
所有正在拿著寶物的人,突然間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們回頭,陌生的看著我,眸子裡有著遲疑和古怪,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好像被改變了,讓他們有一種不適應感。
「假如我是養鬼道年輕一輩第一人,那我肯定會得到鬼王,並且能將其培養起來,成為強悍的存在。」
我再次開口,拍了拍養鬼罐。
一團黑霧瀰漫,走出來的,居然是我。
或者說,應該是惡魄。
這讓我苦笑不已,看來即使是夢,和現實也是有一定的聯繫啊。
「夢裡的人,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我如是輕歎,鬼王出手,殺人不過是時間問題,這些夢裡的人,殺不殺本就意義不大,只是烏十三的請求,這一次我不想拒絕。
夢境破碎的更加快了,整個送子亭幾乎形成了一個時空的裂縫,那些曾經鮮艷的畫面,全部都被吸了進去,我站在虛無之中,反而有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我知道自己應該是回到了現實。
我逐漸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看到了烏燭陽睜開的眼睛裡那錯愕的目光,他望著我,大笑了起來,充滿了不可思議和自嘲。
《永世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