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那些日子1

124番外4

霍然感覺自己應該是被凍醒的, 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被子已經被掀到了一邊,宿舍裡幾個人正在洗漱。

起床氣這種東西已經被每天一次的掀被子行為完全磨滅掉了,他歎了口氣,翻身扯過被子蓋上, 大家都還沒有洗漱完,他應該可以再睡個幾分……

被子又被一把掀開了。

掀被子的是江磊,正站在床邊一邊刷牙一邊瞪著他。

「哎……」霍然拉長聲音。

「趕緊起來了, 」江磊說,「吃完早點……今天是背英語嗎?」

「是。」胡逸在旁邊點頭。

「霍然你兩天都起不來了。」江磊一臉嚴肅。

「哎行了行了,」霍然坐了起來,抬手在腦袋上一通扒拉, 把頭髮全扒拉得立起來之後才慢慢下了床, 「起了。」

這個起床氣沒地方撒,早上提前半小時起床是七人組一塊兒定的規矩,第一個起床的要把別的人都叫起來, 掀被子扯枕頭都行。

這麼狠的原因不光是為了起來背書什麼的, 而是別的宿舍裡那些瘋子給了他們無形的壓力。

早起的不只七人組,最早開始早起的也不是七人組,整個高三的宿舍的時間全都往前壓了, 就他們起床洗漱這會兒,已經有人拿著書往操場那邊去了。

連早點都不吃, 背完書再去食堂買點兒吃的拿手上, 走到教室的時候也就吃完了。這還是因為老師逼著, 守在操場和教室, 要求必須吃早點,老袁有時候直接買上幾份早點站在門口,發現誰沒吃的,直接就塞一份過去了。

高三之前,霍然其實對高三那些人的生活並不是太瞭解,但現在他算是體會到了,他上普高的那些初中同學都已經拉緊了發條,他作為重點高中裡的學渣,被眾學霸裹著,不跟著腳步往前走,都覺得不踏實。

但真的很累。

他洗漱完走出宿舍,靠在牆邊等著對面宿舍幾個人出來,忍不住又閉上了眼睛。

寇忱有些冰涼的手指在他鼻尖上彈了一才,他才睜開了眼睛。

「走。」寇忱一偏頭。

霍然挺佩服寇忱的,每天睡那麼晚,起這麼早,居然還總能神采奕奕,居然還有空每天都在早上起床的時候洗頭。

他跟在寇忱身後,低頭把腦門扣在寇忱的肩膀上,閉著眼睛跟著他往前走。

「下樓梯了啊。」寇忱說。

「嗯。」霍然應了一聲。

「老袁說是哪天開家長會來著?」魏超仁在旁邊問。

「後天,」徐知凡說,「考前倒數第二次家長碰頭了。」

「我覺得我媽比我還緊張,」江磊說,「老袁不是不讓家長老給咱們噓寒問暖的嗎,什麼複習得怎麼樣了身體怎麼樣了今天累不累啊之類的……」

「是啊,」許川說,「怎麼,你媽還給你打電話呢?」

「沒打了,消息也不發了,」江磊說,「我昨天打電話回家,我爸說,我媽想發消息的時候就發給他,他那兒一天收一百多條。」

「你媽很有創意啊?」胡逸說。

幾個人笑了半天。

「我姐今天下午到這邊兒來辦事,說請我們在旁邊吃個飯,」寇忱說,「你們有沒有興趣。」

「有!」幾個人同時回答。

雖說倒計時天數跌破三位大關已經挺長時間了,複習的局勢很緊迫,但對於吃的熱情還是無法阻檔的。

老袁一早就到了教室,一般無論早自習是哪一科的,他都會過來,在教室裡轉一圈,一個一個學生全都得看一遍,好幾個發燒的就是被他這麼檢查出來的。

「現在天兒是暖了,」老袁邊轉悠邊說,「但你們現在的體質是真不怎麼樣,早起晚睡熬夜不好好吃飯,所以還是得注意點兒,這種情況下特別容易感冒發燒,聽到沒?」

「聽到了——」班上的人拉長聲音。

「後天家長會你們都通知家裡了吧?」老袁走上講台,「先暫停一分鐘,我有個事兒跟你們說一下。」

大家都抬起了頭,看著他。

「你們還記得高二的時候,我讓你們寫過一封信嗎?」老袁說。

「記得啊!」

「當然記得了,全校羨慕嫉妒恨的事兒。」

「這輩子估計都會記得吧。」

「怎麼了啊老袁?」

「當時我說過,這個信是閱後即焚,」老袁說,「不過我騙你們了,我沒有焚……主要是找不到地方燒,那麼大一堆……」

教室裡一片笑聲。

「怎麼?現在要把信還給我們嗎?」寇忱問。

「那倒不是,」老袁說,「其實我一開始的想法就是,畢業前把信交給你們的家長,讓他們看過別人家的孩子在想什麼之後,再看看自己孩子的想法。」

教室裡漸漸安靜了下來。

「本來是想等高完之後的,」老袁說,「但是我知道現在有些同學的壓力很大,一部分就來自父母,所以我想現在把信交給他們,讓他們想想一年前看到這些信時的感受……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應該能讓他們在感動之餘,把他們不切實際的要求和想像從天下拿下來,給你們最後幾十天寬鬆舒適的衝刺環境。」

有人帶頭鼓了掌,大家都跟著鼓起掌。

「不過時間過了一年,想法也許會有變化,如果有誰不希望父母看到自己的信,可以告訴我,」老袁說,「大家先把自己的信拿回去,寫上名字再交回來,不願意的同學可以把信留下自己處理……」

霍然側坐著靠在牆上,看著寇忱:「你的信要給你爸看嗎?」

「要啊,」寇忱從兜裡摸出一顆巧克力,剝開了遞到他嘴邊,「我覺得我那個信特別適合時隔一年給寇老二看看,讓他看看一年前的我,對他有多大的意見。」

「嗯,我也想讓我爸媽看看我的信,」霍然把巧克力咬進嘴裡,「我覺得有時候當面說吧,總有點兒不好意思。」

「哎……」坐在他倆後桌的唐維歎了口氣趴到了桌上。

「怎麼了?」霍然看她。

「你倆,行行好吧?」唐維握著拳,「就吃個巧克力,有必要這麼……這麼……刺激嗎……」

霍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偏開頭笑了起來。

「給,」寇忱拿了一顆巧克力放到了唐維面前,「這顆帶碎榛子,特別香。」

「不餵我嗎?」唐維拿起巧克力,一臉幸福地看著寇忱。

「你矜持點兒。」寇忱說。

唐維趴桌上笑了半天:「謝了啊男神。」

「平時也沒少吃我的零食,」寇忱說,「這會兒這麼虛偽。」

「珍惜我們這就還有幾十天的同窗情吧,」唐維突然進入了傷感模式,「考完試,這一屋子的人,就都撒出去了,以後還有多少見面的機會啊,連微信裡的聊天框都會被新同學擠沒了啊……」

唐維這話倒是真的,霍然好友裡初中那撥同學還有聯繫的已經很少了,發個朋友圈也都不在一個頻道上,有時連點贊都無從下手。

幾個同學群叫得最歡的也就是高三文1,七人組的群也是一直很熱鬧。

霍然點開群聊,戳了幾下手機。

-珍惜我們的友情啊,要天長地久啊

「什麼陰謀?」江磊看了一眼手機,往這邊看了過來。

「什麼?」寇忱一邊拿手機也一邊問了一句。

霍然笑著沒說話。

徐知凡在群裡跟了一句。

-為我們的兄弟情乾杯

大家立馬就跟著刷上了,這個排隊的習慣也不知道是怎麼養成的,彷彿一個個都閒得不行。

-為我們的兄弟情乾杯

-為我們的兄弟情乾杯

-為我們的兄弟情乾杯

寇忱跟著發了一句,霍然笑著也跟著發,剛發出去,群裡風向就變了,許川第一個。

-你倆裝什麼兄弟?

-你倆裝什麼兄弟?

-你倆裝什麼兄弟?

胡逸最後還把隊形給破壞了。

-不要臉

霍然趴桌上笑了好一會兒,才看著寇忱小聲說:「你想沒想過一個事兒?」

「萬一咱倆沒考在一個學校是吧?」寇忱說。

霍然沒說話。

「我估計是考不到一個學校,」寇忱說,「你成績一直比我高一檔。」

霍然很快地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臉上摸了一下。

「但是在一個城市就行,」寇忱說,「我跟我爸說了,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他沒意見,我愛去哪兒去哪兒。」

「然後就給你在那兒買套房是吧?」霍然問。

「說好幾回了,我沒答應,」寇忱小聲說,「感覺我爸錢多燒的,有病。」

「你不也經常錢多燒的麼,」霍然說,「這是不是家風?」

「滾蛋,」寇忱笑了起來,「反正你不要擔心這個,咱倆肯定在一起,到時還能一塊兒去報到放假了一塊兒回來……想想都爽。」

「背會兒書嗎?」霍然像是突然被激勵了,一下坐直了身體。

「你抽我吧。」寇忱說。

「要多大勁兒?」霍然瞇縫一下眼睛。

「隨便,」寇忱說,「狠狠地抽吧。」

「來了啊,」霍然翻開了書,「第一鞭……」

高三的家長會,家長到得特別齊,而且一般都沒有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這些老年團出席了,怕聽漏了什麼重要的信息。

這次文1的家長會老袁沒安排在教室裡,單獨把家長給拉到了實驗樓,找了個空教室。

寇忱還拉著霍然去偷聽了一耳朵,但被老袁發現了,出來給他倆攆走了。

不過還是聽到了一點兒開頭。

「最後的階段了,孩子給自己的壓力已經很大,他們有目標,對自己也有要求,比你們可能更清晰,更實際,所以今天把各位叫來只有一個目的,考試之前不要再給他們加碼,尤其是把你們自己的期待,自己的目標用關心的方式加到他們身上,」老袁說,「這些信,是當初你們看過的,別人家的孩子,今天,請你們看看自己家的孩子,一年前,你們因為別人家的孩子感動和思考,別人也為你的孩子感動和思考,今天請你們為自己的孩子感動和思考。」

「信本身跟高考關係不大,但今天的內容很有關係,我有兩個私心,一是,為他們考前爭取一個輕鬆的氛圍,二是為他們考完之後爭取一個寬容理解的態度,如果他們達到了自己的目標,請各位家長把自己的目標收好不要再提,如果他們沒有達到自己的目標,請給孩子最大限度的安慰和鼓勵。」

寇忱回教室的時候又拐到小賣部去買了點兒吃的,拎著一兜零食往回走的時候他歎了口氣:「你說我爸,會不會哭啊。」

「看了你的信嗎?」霍然問。

「嗯。」寇忱點點頭。

「會吧,」霍然回憶了一下寇忱那封信的內容,「怎麼不得被氣哭啊。」

「操。」寇忱看著他,「你說話注意一下措詞啊。」

「挺感動的,」霍然馬上改口,「當時我看的時候就覺得你特別可愛,很感動。」

「我爸那會兒還問過我,寫了什麼,」寇忱嘖了一聲,「我都不樂意告訴他,那會兒我倆沒法聊這些,肯定得吵。」

「現在不一樣了,」霍然伸了個懶腰,「一年了啊……變化多大啊,我都又長了三厘米了……」

「什麼時候去量的啊?」寇忱問。

「上周吧,川哥去校醫室尋求心靈的安慰,我就跟著去量了一下。」霍然說。

「川哥是不是打算回母校在校醫室工作,成為陶蕊的同事……」寇忱說,「一天天的有時間就去。」

「知凡有時候也去,」霍然說,「搞破壞。」

「陶蕊得煩死他倆,」寇忱笑著一拍他肩膀,「還好啊,你有我!要不是不是也得跟著天天往校醫室跑。」

「也不一定,」霍然想了想,「說不定往小陳老師辦公室跑。」

寇忱剛要說話,突然後面傳來了陶蕊的聲音,帶著焦急:「打電話叫救護車,我們先過去!」

他倆愣了愣,回過頭的時候看到陶蕊和另一個校醫兩個人正往教學樓那邊跑,旁邊還跟著幾個學生,手裡拎著醫藥箱。

「理4的,」寇忱認出了那幾個學生,衝他們喊了一聲,「怎麼了!」

「我們班暈了一個!」有人喊著回答。

「我操,」寇忱愣了愣,往理科樓那邊看過去,發現三樓已經都是人了,於是又喊了一句,「要幫忙嗎!」

「不用!」陶蕊轉頭喊,「你倆回教室去!上課時間在外面晃什麼啊,回去!」

「哦!」寇忱應了一聲,又看了看那邊三樓,「好像抬出來一個。」

「嗯,」霍然瞇縫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好像是……我還以為我們這屆高三的會特別牛,一個出事的都沒有呢。」

「壓力這麼大,」寇忱說,「我以前那學校垃圾成那樣,高三都還有人拼倒了的呢……你是不是近視了啊?」

「沒吧?」霍然看著他,「幹嘛這麼問?」

「你剛看東西的時候瞇眼睛了。」寇忱說。

「有嗎?」霍然有些吃驚。

「你沒發現嗎?」寇忱愣了愣,看了一眼後面的公告欄,指著上面一個通告,「你看得清那個通知嗎?」

霍然轉頭看過去,兩秒鐘之後吼了一嗓子:「有重影兒了!我操!我近視了?看不清!有重影兒!」

「一個字也看不清嗎?」寇忱看他著急的樣子趕緊伸手在他肩上捏了捏,「真近視了也沒什麼啊,全班有幾個沒戴眼鏡的?磊磊都二百多度了。」

「他本來就近視,只是今年才開始戴眼鏡的!」霍然瞪著他,「通知!近期發現有非高三同學冒充高三同學領取免費營養餐……」

「那不是能看見嗎?」寇忱說。

「但是有重影兒啊!以前沒有的。」霍然一臉焦慮,「我不想近視。」

「可能最近眼睛疲勞了吧,」寇忱說,「近視也沒那麼可怕……」

「我戴眼鏡不好看,」霍然說,「我試過平光鏡,非常不好看,一看就是假斯文,眼鏡架我臉上跟偷來的一樣。」

寇忱看著他,好半天才說了一句:「就為這個?」

「不然呢?」霍然擰著眉。

「操,」寇忱笑了,「我服了你了,等著!」

「什麼?」霍然看著他。

寇忱拿出手機,撥了寇瀟的電話。

「怎麼了!你爹沒去開家長會嗎?」寇瀟一接電話就喊上了,「他出門兒都一個多小時了啊!」

「他到了到了到了,我不是為這個。」寇忱說。

「那為什麼?」寇瀟問,「不想上課?我幫你請假。」

「不是,幫我買幾個護眼燈,」寇忱說,「我看東西眼睛都重影兒了。」

「幾個?」寇瀟馬上問。

「八個。」寇忱說。

「晚上我讓老楊送過去,你聽著點兒電話。」寇瀟說。

「嗯。」寇忱掛了電話。

「護眼燈?」霍然看著他。

「對啊,一人一個,」寇忱一摟他肩膀,「咱們就是晚上回宿舍看書的時候不太注意……用了這個燈呢,肯定就好多了……」

「嗯。」霍然突然鼻子有些發酸,最近情緒特別容易波動,一波還就往哭這個方向波。

「我們然然肯定不會近視的。」寇忱說。

「別肉麻。」霍然冷酷地說。

「而且我們然然怎麼樣都好看,怎麼樣都帥……」寇忱繼續說。

「滾啊。」霍然說。

《輕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