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十萬火急地把我找來,有什麼事?」
    章冀揚走進父親的辦公室,一開口就抱怨父親的十八通奪命連環叩。
    走向辦公室裡的會客區,他整個人像沒了支架的布娃娃,往沙發上慵懶一躺,忍不住舒服地歎了口氣。
    唉,他都快累斃了!
    最近他又開始接遊戲軟體設計的工作,白天還是準時到咖啡店上班,下班後則忙著和媃珊約會,直到深夜才有時間寫程式。
    每天睡眠不足的結果,讓他英俊的臉上總是掛著兩個熊貓眼,葉媃珊好幾次心疼地問他,是不是失眠了?
    他哪有時間失眠?而是根本連睡都睡不飽。
    在這種恨不得一個人抵三個人用的忙祿時期,老頭子用奪命連環叩把他找來到底有什麼事?不要又是「命令」他回家之類的!
    「最近,你和那個女孩走得很近。」
    章嘉喬離開金檀木的大辦公桌,走向會客區。他說的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
    章冀揚愣了下,隨即有點生氣地質問。「你派人調查我們?」
    「我總得知道自己的兒子在外頭做什麼吧?」章嘉喬哼了聲,在一旁三人座的長沙發裡落座,悠哉地翹起了右腳。
    章冀揚挑起眉峰,有點疑惑地看著父親。「奇怪,你今天好像火氣比較沒那麼旺耶?」以往和他見面,哪回不是吹鬍子瞪眼,順道做做跳腳運動,今天居然有閒情逸致坐下來陪他閒聊?嗯,有問題!
    「我是那種天生愛生氣的人嗎?」他沒好氣地白了兒子一眼。他也不是天天都生氣的。
    不是嗎?聰明的章冀揚沒把這個問句說出口。
    「所以呢,你調查我跟媃珊,目的是什麼?」章冀揚知道父親的企圖絕對不是只有好奇這麼簡單而已。
    「你們往來很頻繁,你真的和那女孩子交往?」章嘉喬不答反問。
    「你說呢?我沒那麼多美國時間,陪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吃飯約會。」
    「也就是說,你承認自己喜歡她?」章嘉喬點燃菸草,抽著煙斗,慢條斯理地打量兒子。
    「是。」既然父親要答案,他就給他肯定的答案。
    「她不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我那些好友的女兒,個個都比她強,頭腦好、有才藝,懂得應對進退,還上得了檯面,可說是能文能武,動靜皆宜。而我調查過了,那女孩只是個幼稚園老師,章家未來的媳婦兒怎能是個替小孩把屎把尿的幼稚園老師?」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聽到他批評葉媃珊,章冀揚可不高興了。「我喜歡的女孩,只要有我欣賞的優點就好,不必頭腦好、會才藝,再說你又怎麼知道媃珊頭腦不好、沒有才藝?她燒的菜好吃極了,我什麼大餐都不想吃,就只想吃她煮的菜,你說的那些富家千金,恐怕連一鍋飯都不會煮吧?」
    「啐,老婆要會煮飯幹嘛?有廚子不就好了!」
    「那就對了!老婆頭腦好、才藝高有什麼用?又不是要娶個科學家、藝術家供在家裡。」他回敬老父一頓。
    章嘉喬不高興地板起臉低喝。「我要你和那個女孩分手!」
    「辦不到!」章冀揚的回答更簡潔乾脆。
    「相不相信,我起碼有十種以上的方法,可以讓你們分手?」章嘉喬陰險地冷笑。「如果我從現在開始,讓那女孩在人際關係上處處碰壁,或者讓她永遠找不到工作,你說她會怎麼樣?」
    「你不會那麼做!」章冀揚面容一凜,竭力克制恐懼地大吼。
    他知道父親如果真要對葉媃珊趕盡殺絕,絕對有能力辦到。
    「你可以試試我敢不敢。其實要我不對付她也可以,你回家來繼承我的事業,我就允許你們在一起。這是條件交換!」
    章嘉喬眸中閃過一絲狡獪,說出自己最初,也是最終的企圖。
    「原來,這就是你的目的。」章冀揚也不笨,立即恍然大悟。
    「沒錯!」章嘉喬不再掩飾自己的企圖,得意地嘿嘿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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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奸詐的老頭!」走在通往三樓的階梯上,一肚子火的章冀揚邊走邊罵。
    說什麼條件交換,其實根本是威脅!
    「可惡!我為什麼要受你要脅——噢喔!」他氣得踹了牆壁一腳,卻不小心踢到自己的腳趾頭,他立刻抱著腳哀號,痛得差點沒當場飆淚。
    「Shit!」他不知是在罵牆壁,還是罵自己。
    沒錯,他怕了父親的要脅。如果今天父親揚言要對付他,封死他所有的路,他根本不會在乎,頂多送他兩聲乾笑,表達自己的不屑。
    問題是他想對付的人是媃珊,她那麼天真單純,怎麼敵得過像老狐狸一樣奸詐狠毒的老頭?
    難道,為了保護她不受父親對付,他得必須妥協,辭掉咖啡店的工作,回章氏財團工作替老爸賣命嗎?沒了媃珊和她親手做的咖哩,他如何還活得下去?
    「冀揚?」忽然,樓梯上方傳來遲疑的呼喚聲,章冀揚聽出那是葉媃珊溫柔的聲音。
    「是我,媃珊。」他揚聲喊道,然後快步朝上跑去。
    看見他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葉媃珊綻開甜蜜的笑容。
    「果然是你,我在屋裡好像聽到你的叫聲,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原來,她聽到了他的哀號。
    「呵呵,我不小心踢到腳趾,痛得大叫了聲。」他解釋道,沒將他父親的要脅說出來。他只希望她永遠快樂,不想讓她有任何煩惱。
    再說,他還沒告訴他關於自己的真實身份,她還以為他只是個普通的咖啡店小弟,如果貿然說出實情,她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想了想,還是等他在公司裡的工作逐漸上手之後,再慢慢告訴她吧!
    「你現在有空嗎?要不要來我家?我煮了你愛吃的紅燒肉喔。」她羞澀地問。
    收到這樣的邀請,他當然不會拒絕。
    「當然好!」世上有什麼東西,比她做的食物更有誘惑力?
    「進來吧,我剛煮好還燙著呢,我去端出來。」葉媃珊笑著打開門。
    他跟進廚房,看著她忙東忙西,突然有點擔心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不夠好。
    「媃珊,你會不會覺得跟我交往很丟臉啊?」
    「丟臉?為什麼?」葉媃珊停下動作看他。
    「因為我好像很貪吃,整天都想著你煮的東西呀。」嗚,但他忍不住呀。
    「你在說什麼呀?有人愛吃我做的菜,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覺得丟臉呢?少胡思亂想了!」她笑著拍拍他的臉頰,要他別亂想。
    「那你愛我嗎?」他抓住她柔軟的小手略為一扯,便將她拉進自己懷中。
    「愛……愛呀。」她羞人答答地回答。
    「我也愛你,好愛你。」他捧起她的臉蛋,在她唇上印下柔情之吻。
    雙唇溫柔相觸,酥麻的快感霎時湧上,葉媃珊低低呻吟一聲,更加催動他的腎上激素。
    他低吼一聲加深這個吻,大手也不規矩地溜上她身上的敏感部位。
    「啊……不、不可以啦。」意亂情迷之中,她還記得謹守最後一道防線。
    「噢,該死!」章冀揚劇烈喘息著,強迫自己停止動作,萬分痛苦地將自己肆虐的魔爪,從她誘人的曲線上拔離。
    「對不起……」讓他這麼難受,她愧疚又不忍。
    「不!不是你的錯。」他早已答應,在她準備好之前,絕對不會亂來,卻還是忍不住越界,他活該受折磨。
    「冀揚,你記得嗎?下個月六號,是我們相識半年的紀念日。你可不可以把那天留給我,我想燒一桌菜好好慶祝,然後……我想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她紅著臉,主動邀約道。
    「沒問題,我一定把那天留給你。至於驚喜?你就是最好的驚喜。」
    對於他嘴甜的讚美,葉媃珊只是甜甜地微笑著。
    「對了!媃珊,我想問你一件事。」他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須告訴她。
    「什麼事?」她好奇地看著他有些黯淡的臉龐。
    「如果我說想辭掉咖啡店的工作,你會怎麼樣?」他試探地間。
    「辭掉?為什麼?」她詫異地間。
    「我爸——呃,我有位親戚開公司,希望我去幫忙。」
    那不是「希望」,根本是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上斷頭台好不好?
    不過他不想那麼快妥協,咖啡店的工作也就算了,電玩設計的工作,他絕不會放棄!他打算先敷衍老頭子一陣子,等他盡快和葉媃珊結了婚,他就威脅不了他了。哼哼!
    「真的嗎?那太好了!」葉媃珊打從心底替他感到欣喜。
    「好?你覺得這樣很好?為什麼?」章冀揚有些不解地問。
    「因為,你終於要有一份正式的工作了呀!在咖啡店打工雖然也不錯,但畢竟不是長遠之計,等你過了三十歲——頂多到四十歲,這份工作就無法繼續了,到那時再來轉換跑道,也稍嫌慢了。既然眼前就有個大好的機會,可以獲得一份安穩的工作,那麼當然應該好好把握。」她柔柔地分析給他聽。
    「你比較希望我有份穩定的工作?」沉默了會兒,章冀揚又問。
    「是啊,那樣比較有安全感嘛。如果將來……將來我們有了家庭,也比較不怕孩子跟著我們餓肚子呀。」她害羞地垂下頭。
    「呵,是啊。」她說的也對,總不能到了四十歲,孩子都生了,他還過著蓬頭垢面、晨昏顛倒的生活。
    想想,每當他開始起床活動的時候,妻子兒女就快睡了,而當妻子與兒女享受親子間的親密時,他正在睡覺。那樣的他,無疑將錯過自己與妻子兒女相聚的最美好的時光。
    有時他得趕程式,一連幾天無法好好睡覺,更別提陪伴孩子、妻子了。難道他要自己的孩子永遠看著父親釘在電腦前的背影成長嗎?
    想想長遠的將來,眼前的他,確實令人感到不安,他不由得開始認真思索這些以前從未想過的事。
    他從不想放棄漂泊,然而為了她,害怕被束縛的他,想要為她停留下來。
    自由隨性慣了的他,為了她,願意好好考慮自己的未來。
    他想,放棄電玩設計的工作,正式返回章氏財團工作,才是對葉媃珊最好的。
    人無法永遠只考慮自己,還是得為將來、為身旁的人著想——尤其那個女人,還是他的最愛!
    「我知道了,謝謝你,媃珊。我愛你!」他伸出雙臂再次摟緊她,閉上眼,深深嗅聞她身上自然淡雅的香氣,喃喃吐露愛語。為了她,他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是要他放棄最愛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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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媃珊從幼稚園回來,疲憊地爬上階梯,取出鑰匙要開門之前,下意識回頭,看了看對面那扇緊閉的門。
    舔了舔唇,帶著姑且一試的心情,她走過去按下電鈴。
    叮咚叮咚……電鈴的聲音,她在門外都聽得見,但門內始終沒有動靜,寂靜得宛如沙漠裡的荒城。
    還是不在……
    她失望地垂下頭,緩慢轉身踱回自己門前。
    這是第幾次找不到他?連她自己也數不清了。無論是早晨上班前,或是下午下班後,以及深夜入睡前,任何時刻來按門鈴,都沒有人回應。
    感覺上——不,她肯定他根本沒回來。
    到底怎麼了?新工作真的讓他那麼忙,忙到連回家來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嗎?
    還是,外頭有什麼事情或「人」絆住了他……
    不!她不能胡思亂想,現在正是他跨出腳步,重新出發的重要時刻,她不該在這時候盲目地懷疑猜忌,扯他後腿,她應該對他更有信心,讓他無後顧之憂地好好努力才對。
    走進家門,先在沙發上落坐,拿起一旁的桌歷,她微笑看著上頭特別用紅心框起來的日期。
    距離他們約好,相識半週年的紀念日只剩幾天了!
    她已經擬好一堆菜單,準備大顯身手,那些都是他愛吃的菜,相信他一定會很高興。而且,前兩天她特地搭公車到市區,上百貨公司買了漂亮的新內衣,她已經做好準備,要在這個特殊的日子,將自己交給他。
    想像著他驚喜的表情,她幾乎等不及那一天的到來。
    將桌歷壓向胸口,她甜蜜而害羞地期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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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房間裡,只有床和櫃子等幾樣簡單的傢俱,緊密的百葉窗阻隔了戶外刺眼的陽光。
    凌亂的大床上癱著一具死屍——呃不,是一個累壞了的人,正發出深而長的呼吸聲。
    啪擦。原本寂靜的房間裡,響起細微的聲響,原來有人開啟這扇門。一位新上任的小秘書旋開門,戰戰兢兢地走進休息室內。
    「章協理?」床上沒有回應,深而長的呼吸聲持續著,小秘書顫巍巍地繼續前進,加大音量又喊。「章協理?」
    「唔……」床的方向傳來一聲模糊的呻吟,但半晌後又沒聲音。
    「章協理,您該起床了!和百皇集團的簽約儀式,就快開始了。」小秘書鼓起勇氣,大聲喊道。
    「百皇?簽約?現在幾點了?」
    腦子還沒完全清醒的人立即跳起,口齒不清地問。
    「快要三點鐘了。」小秘書恭敬回答。
    「我洗把臉馬上過去!」
    死屍——不,章冀揚馬上跳下床,快步走進休息室附設的浴室裡。
    站在鏡子前,望著鏡中那張憔悴的臉,他忍不住要埋怨起老父。
    老爸也真夠狠!他一進公司,他立刻把與百皇集團合作的大案子交給他,而百皇集團的負責人凰百皇是個龜毛又挑剔的傢伙,為了讓他閉嘴點頭,他卯足了勁,沒日沒夜、拚死拚活地寫企劃、做市調、列風險評估、趕書面報告。
    最後,在他因疲累而陣亡之前,凰百皇那傢伙總算是乖乖閉嘴,答應把這張訂單給他們,這可讓他家老頭樂壞了。
    啐!想到自己拚死拚活,連女友一面都見不著,卻讓老頭子那麼開心,他就滿肚子牢騷。
    洗了臉,整理好儀容,他準時出現在章氏財團十六樓的大會議室。
    一進門,他立即愣住,因為除了前來簽約的百皇集團代表之外,現場還多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記者,一整排攝影機全對著簽約台,陣仗驚人。
    他霎時臉色丕變,但已沒有時間詢問父親,因為簽約儀式隨即展開。
    他面色不豫,還是勉強隱忍不悅的情緒,完成簽約儀式,儀式一結束,記者們才收起攝影機,章冀揚立刻找上正與凰百皇殷切談笑的父親。
    他向凰百皇告了聲罪,將正請記者們享用茶點與飲料的父親拉到一旁,很不高興地低聲問。「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記者?」
    「噢,我和凰總裁一致認為,這麼值得慶賀的簽約儀式,應該讓全國大眾都知道,所以我特地發了邀請函給各媒體,成果不錯,幾乎各媒體都來了。哈哈哈!」
    父親笑得高興,但章冀揚可沒有半點喜悅。
    「你明明答應我,在我還沒準備好之前,不讓我對外曝光的!」他憤怒地質問父親。
    在他還沒向葉媃珊坦承自己的身份前,他就這樣大肆張揚,要是她事先藉由其他方式得知,天知道她會有什麼反應?老爸真的會害死他!
    「可是我覺得,現在正是將你公佈在大眾之前的好時機呀。」章嘉喬狡獪地回答。
    他承認自己用了點心機,提前讓兒子曝光,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藉由大眾的壓力,逼他接受自己已是章氏一員的事實,讓他再也難以脫身。
    「我拒絕讓這個簽約儀式登上新聞,你馬上打電話要他們取消報導!」他低吼道。
    章嘉喬不解地看著他。「你幹嘛這麼生氣,這是好事不是嗎?再說,剛才的簽約儀式很多電視台是用SNG車現場直播的,畫面早就傳遍全國,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你說什麼?」章冀揚一聽,整個背脊都涼了。
    他沉重地閉上眼,終於決定自己受夠了!他扯下脖子上的領帶扔在地上,隨即轉身朝外走去。
    「等等!冀揚,你要去哪裡?」章嘉喬緊張地大喊。
    「離開這個鬼地方!」
    章冀揚頭也不回地離開充滿熱鬧氣氛的茶會。

《霸王芳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