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季曼沂張開眼睛,才訝然發現自己竟然睡著了。
    和一個幾乎陌生的男人,同在一個房間裡度過一夜。
    由於從小沒有父親,只和憂傷的母親相依為命,所以她一直沒有安全感,別說她從來不與陌生人同宿,就算是到了陌生的地方,她也總是睡不好,沒想到昨晚居然睡著了,而且還睡得挺熟的。
    她轉頭望向圓桌前的單人沙發,原本該躺在那裡的人,不見了。
    他去哪裡了?走了?她有些慌張地掀開被子下床,先到浴室查看,然而他並不在裡頭。
    怎麼辦?他是她目前唯一認識的人,再說昨天她是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被帶出來的,根本沒拿皮包,這會兒可是連旅館的住宿費用都付不出來呀!
    正焦急煩惱時,門口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接著門被打開,韓劭剛瘦高的身影出現了。
    季曼沂倏然吐出一口氣,她這才發現自己緊張到忘了呼吸,一直憋著氣。
    「你去哪裡了?」她捏住微微顫抖的小手,忍著不去質問他,也試著不讓自己臉上露出驚慌的神情,但韓劭剛還是一眼便看出她的恐懼。
    「我去大廳吃早餐,順道出去買點東西和報紙。」他真誠地安慰她。「請你別擔心,無論是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丟下你。」
    「我才不擔心呢!誰說我擔心了?」季曼沂擺出一貫頑強好勝的態度,死也不肯低頭示弱。
    希望你蒼白的表情也是這麼說的!韓劭剛莞爾地勾起嘴角,非常仁慈地沒有戳破她的謊言,逕自帶開話題。
    「對了!你看看這個。」他攤開當地報紙,首頁幾乎整個版面都在報導昨晚客機失蹤之事。
    看到報導,季曼沂才想起「那個人」失蹤的事,立即緊張地問:「現在情況怎樣?找到失蹤的班機下落沒有?」
    「沒有。」韓劭剛遺憾地看著她,輕輕搖頭。「情況依然和昨天一樣,不過警方和軍方已經開始展開搜索救援行動。」他指著報導的某一處,陳述上面的文字。
    「不行!我要到機場去看看。」季曼沂再也無法在這裡枯等,什麼訊息都得透過媒體得知,她要親自去瞭解現在的最新情報。
    韓劭剛知道無法阻止她,於是點點頭說:「因為你不能穿著制服離開,所以我去替你買了一套衣服,你穿穿看合不合身,我先去大廳辦理退房,等會兒再陪你去機場。」
    「謝謝你!」他是季曼沂見過最體貼的男人,她滿心感激,卻說不出肉麻的話語,只能以最簡單的三個字來表達謝意。
    「別客氣!快去吧,我先去退房了,等會兒在大廳等你。」說完,韓劭剛立刻離開房間,體貼地留給她一個隱密的私人空間。
    季曼沂望著關閉的門扉好一會兒,才轉身走進浴室盥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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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曼沂換上韓劭剛替她買的衣服——雖然有點大,不過現在不是計較美醜的時候。
    退房之後,季曼沂本想直奔機場,但韓劭剛堅持她必須吃點東西,季曼沂只好胡亂塞了個培果,喝了杯咖啡,這才和他一起搭計程車趕往機場。
    「怎麼這麼多人?」
    一進機場大廳,季曼沂嚇了一跳,機場大廳裡滿滿都是人,到處擠滿焦急的家屬,以及聞風趕來的採訪記者與媒體。交談聲、低語聲、嘶吼聲、叫嚷聲……原本平靜的大廳,充滿焦躁驚慄的氣息。
    雖然明知這些人八成都不認得她,但季曼沂還是將頭垂得低低的,利用垂落兩頰的黑髮遮掩自己的容貌,深怕被人認出來。
    其實她的顧慮是對的,昨晚她沒有登上班機繼續執勤,座艙長已經通知機場的駐警幫忙協尋,還把她的相片交給他們,而今幾位駐警就在人群中走來走去,控制焦急家屬漸漸失控的情緒,如果她不稍加遮掩,難保不會被認出來。
    他們一邊閃躲那幾名駐警,一面假裝是失蹤家屬打聽消息,然而得到的消息非常不利。
    如同韓劭剛所說,飛機不是失事,因為海面沒有任何殘骸或是浮油,因此飛安專家研判飛機並非墜海,而附近島嶼也無人看見失蹤飛機的下落,再加上過去在這個區域已經有不少飛機、輪船等失蹤,因此「百慕達三角洲的魔咒」之說,更是甚囂塵上。
    「是詛咒!這一定是詛咒!」一位身材肥胖的黑人婦女以拔尖的高音驚恐地尖叫。
    另一位白人婦女也跟著高聲喊叫:「這一定是百慕達三角洲魔咒!」
    「沒錯!就像昨天候機室那名神秘女子所說的,飛機不見了,那些人全部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現場立即響起一片喧嘩聲,在場人士紛紛大聲討論起來,每個人臉上莫不充滿惶恐與畏懼。
    季曼沂忍不住低啐了聲。「什麼詛咒?什麼百慕達三角洲的魔咒?現在都西元幾世紀了,這些人還相信這種荒謬的怪力亂神、無稽之談?」
    韓劭剛深深地凝視她。「你不相信?」
    「我為什麼要相信?」季曼沂犀利地反問。
    「那你如何解釋班機失蹤?」韓劭剛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問。
    「飛機失事。」季曼沂回答得簡單明快。
    「那麼為什麼海面上沒有半片殘骸,也沒有任何一滴浮油?波音客機那麼龐大的機身,落入海中絕對影響不小,再說過了一夜,殘骸碎片或是罹難者的屍體早該浮上來了,但是根據新聞報導,今天海面一片平靜,連塊鐵片也沒有。」
    「世界上有些事情並非是絕對的,都能有兩隻腳的豬或是四隻腳的雞,飛機失事為什麼不可能會有例外的時候呢?」她咬著唇硬聲回答,其實心中也很矛盾。
    她不相信什麼百慕達三角洲的魔咒,可是也不希望飛機是真的失事。只要飛機沒有失事,「那個人」活著的可能性就還很大。
    「好!現在軍警雙方已經出動船艦和潛水夫下水搜尋,海面下究竟有沒有飛機殘骸,我們靜待消息就知道了。」韓劭剛也不和她爭辯,不過短短一天,他已經瞭解到她的頑固,若非藉由科學證據告知她結果,她是怎麼也不會相信的。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另外找間旅館、咖啡廳的地方休息,還是在這裡等?」他問道。
    「我想在這裡等。」在沒有「他」的確實下落之前,她很難安心休息。
    「那好吧!我也在這裡陪你。」韓劭剛二話不說,表明要繼續陪她。
    「不!謝謝你的好意,你應該有必須去做的事得做……」她不想再繼續欠他人情。
    「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就陪著你吧!」他將她拉離人群,找了兩張椅子坐下。「對我們公司的人而言,我已經『失蹤』了,等會兒我會打通電話告訴家人,要他們別擔心,所以我暫時沒什麼非做不可的事。倒是你——我知道你身上應該連半毛錢也沒有,是我把你拉下機的,否則現在你應該和那些失蹤的人在一起,也不必身無分文地在這兒擔心煩惱,真要追究起來我也有責任,自然不能丟下你。」
    「你救了我一命——」經他一說,季曼沂才發現,他敲昏她帶離飛機的舉動,或許不可原諒,卻意外救了她。「你為什麼要強行把我帶離飛機呢?難道你早就知道飛機會失事?」她愈想愈覺得詭異,難道飛機的失蹤和他有關?
    「這個問題我早就說過了,但我想你現在一樣不會相信。」他歎息著道。
    「你可以再說一次。」她昏了過去,有些記憶不是那麼清晰。
    「時空隧道,時空轉移。」他簡單扼要地回答。
    「什麼?」
    「那架飛機不是失蹤,而是掉入時空隧道,轉移到另一個時空去了,所以海面上才會找不到殘骸碎片。」
    韓劭剛說完,身旁的季曼沂一直沉默著,許久沒有反應,他好奇地轉頭一看,只見她露出遇見神經病的僵硬笑容,小心翼翼地起身說:「謝謝你幫我,不過我想我還是自己去找人就行了。」
    他兩手一攤,露出比她更無奈的苦笑。「我就說你不會相信吧?」
    她的頑固,他猜得出七八分,也早猜到她不會輕易相信他所說的話。
    季曼沂看看他的言行談吐,實在不像神經錯亂的人,但是說出這種荒誕不羈的言論的人,怎麼會是正常人?
    她到底該不該信任他?連她自己也迷糊了。
    「哈-!你——」一位駐警發現她,因為她是黑頭髮黃皮膚的東方人,和其他白人、黑人、或是南美洲人不同,很容易察覺。
    「你是藍天航空公司的空服員嗎?」身材壯碩的駐警朝她走來,一面取出對講機和其他人連絡。
    「我……」季曼沂白了小臉,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被發現,她並沒有犯法,不用害怕駐警,但她還不想被召回公司,她必須留在這裡直到找到「那個人」為止。
    這時,韓劭剛突然上前摟住她的纖腰,親密地將她帶入懷中,還無恥地用臉頰磨蹭著她。她的皮膚柔嫩細滑宛如水煮蛋,他忍不住多磨蹭了幾下。
    「你——」季曼沂驚訝又震怒,直覺想賞他一記「燒餅」,但玉手被他快速地當空攔截。
    「好了,Honey。剛才是我不好,不該跟你拌嘴,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你叫我——」Honey?!這麼噁心的稱呼,真虧他說得出口!
    「噓!寶貝,你沒看見人家在看嗎?別叫人家看笑話了。」他用眼尾掃掃駐警的方向,暗示她配合他演戲。
    季曼沂這才明白他在搞什麼鬼,偷偷瞄了眼駐警,只見他一手拿著對講機,一面狐疑地盯著兩人,似乎正猶豫該不該通知其他人過來。
    她只得趕快擠出笑容,很勉強地往韓劭剛的身體挪近一咪咪,試圖營造出親密的假象。
    她肯演戲,韓劭剛自然樂得配合,他親匿地往她粉頰上「啵」地一吻,柔聲讚美道:「乖寶貝!」
    駐警臉上出現了興味的笑容,好奇地瞧著,季曼沂則是面色爆紅,心裡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拆了韓劭剛的骨頭打鼓,卻得擠出笑容,僵硬地貼著他,假裝享受情人間的親匿時刻。
    駐警看了看,心想兩人應該是夫妻或情人,那麼這個女孩就不可能是失蹤的空服員。他於是轉身,到其他地方巡視去了。
    他一走,季曼沂立即鬆了口氣,不過怒氣隨即揚起。
    「你怎麼可以隨便抱我,還——吻、吻我呢?」她氣得有點結巴。
    「你沒看見他起疑了嗎?為了取信於他,我只好犧牲了,難道你希望被他查出你的身份,好通知大家你沒有失蹤?」他挑著眉問。
    「我……哼!」季曼沂知道他說得都有理,但就是氣不過被他偷吻了,雙頰鼓得漲漲的,像只胖嘟嘟的河豚。
    韓劭剛單手握拳壓著唇,免得嘴裡的笑意一時克制不住流洩出來,她可是會氣死的。
    她呀,實在是倔強又可愛!
    這真是奇妙的事,在二十一世紀,他遇見了一個和夢中情人依人一模一樣的女孩,然而她與依人的個性卻是截然不同,這究竟是緣分還是巧合?
    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不過他知道,或許這是上天在奪去他夢中的依人後,再度賜給他的奇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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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幾個日夜的等待,機場方面又傳來消息,證實海底並未搜尋到任何飛機殘骸的蹤跡。而且更詭異的是,原本由她父親擔任的班機機長卻突然換了人,失蹤的機長並不是她的父親,失蹤名單上,怎麼也找不到她父親的名字。
    「為什麼會這樣?」
    這幾天,季曼沂一直在問這個問題。
    為什麼明明由爸爸駕駛的班機,在失蹤後駕駛人的名字卻不是他?如果那架班機不是由她父親駕駛的,那麼她父親到哪裡去了?
    她想不通這個道理,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找到他!
    他還欠她一句道歉,沒有給她任何解釋,怎能就這麼從人間蒸發?
    媽媽的悲,她的苦,誰來對她們說明呢?所以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找到他,非找到他不可,她就不相信,他真的永遠拋下她這個私生女,離開這個世界了!
    自從飛機失事以來,韓劭剛一直陪著季曼沂,白天到機場等候,夜晚兩人則在機場附設的旅館投宿,她沒有要求擁有自己獨自的房間,或許是因為想到自己身無分文,沒有義務讓他白花錢。
    她還提出他睡床、她睡椅子的建議,不過他總是堅持讓女士睡床,他則席地而眠,再度展現他的紳士風範。
    得知海上完全搜尋不到失蹤班機的下落,韓劭剛再次告訴她。「我說的真的沒有錯,飛機和機上的人員不是墜落,而是穿越時空,進入另一套時間體系裡去了。根據美國科學家約翰?布凱裡教授研究,時間隧道是確實存在的。在時空隧道裡,時間具有方向性,可逆性,而且它不但可正轉,也可倒轉,還可以相對靜止。也就是說人一旦穿越時空,有可能回到遙遠的過去,也有可能進入未來。簡而言之,就像一部時空的放映機。」
    即使他提出自己這幾天所查的時光隧道相關知識加以佐證,季曼沂依然不相信那套荒謬的說法。
    「既然海底沒有飛機殘骸,那就表示飛機並沒有落海,如果失事了沒有掉進海裡,那麼一定是掉在什麼無人居住的荒島上了,才會沒有人發現。」
    韓劭剛翻了翻白眼,徹底被她的頑固打敗了。看來如非親眼所見,這輩子她是永遠也不會相信的!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算了!他認栽了,誰叫他對人家有份特殊的情感,現在他想拋也拋不掉這個麻煩,更何況他根本不想拋開。
    「我要去找他!我想去租艘船,到附近海域的無人島搜尋,飛機可能降落在其中某一個島上,而機上人員也可能正等待我們的救援。」包括她的父親!
    「可是——」
    如果是在他不知道實情的情況下,他也會認為這樣的做法是正確的,然而他早已知道飛機不存在這個時空,就算他們翻遍百慕達群島的每一塊土地,也不可能搜尋得到,她確定還要白費工夫嗎?
    不過看看她堅定的神情,他知道——她很確定!
    唉!罷了罷了,就由她吧!
    「那麼,我們去租動力遊艇吧!」他提出建議。「中型遊艇駕駛起來會比小型的輕鬆,航程也可以跑得遠一些,萬一遇到狂風或大雨,也比較不易發生危險。」
    「關於租遊艇的費用——我……」她窘著臉,萬分尷尬地道:「能不能請你先借一些錢給我?我會還給你的!」
    「這不是什麼大問題,錢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不急著談。」他知道談到錢的事,必定會令她尷尬,況且他也沒在意過這種事。
    季曼沂雖然感動,但是不安全感導致的疑心病,又出來作祟了。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和你毫不相干,你不必為我這麼盡心盡力。」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幫她,是純粹好心、還是有什麼企圖?
    韓劭剛聽了她的問題,忍不住搖頭苦笑道:「相逢自是有緣,我無法見到你需要幫助卻丟下不管,而且我對你好,是因為你對我而言,是個很特別的人。」
    「特別的人?」季曼沂喃喃重複他所說的話,不知什麼原因,這句話聽起來竟莫名地舒服。
    「對,特別的人。」他從沒有告訴她關於依人的事,怕她誤會他的用心,況且依人只是存在他夢境中的一個美麗幻影罷了,要他從何說起?
    「別多想了,走,我們去租遊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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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帶著她走出機場,叫了計程車前往遊艇出租中心。
    他們租了一艘足以容納兩人起居的中小型遊艇,裡頭有一間臥室、衛浴和炊食設備,足以供應他們基本的生活需求。
    租好遊艇,他們又前往大型超市購買民生用品,尤其是食物和大量的水,這是最重要的。
    夜晚,他們用過晚餐回到飯店休息,養精蓄銳,準備迎接明天之後的新任務。
    季曼沂已經全部收拾好東西,便打開房間的落地窗,到陽台上休息一下,透透空氣。
    因為擔心煩憂「那個人」的下落,她已經好幾夜沒睡好了,倚靠在陽台白色的欄杆邊,她疲憊地呆望著飯店前方的沙灘。先前被夕陽照得通紅的海面,如今已被夜色取代,但黑夜並未降低人們的遊興,依然有許多人在沙灘上散步遊玩,或是到海裡夜泳。
    「喝杯咖啡吧?」忽然一杯用馬克杯裝的熱咖啡,香氣騰騰地送到她面前。
    她詫異地轉過頭,迎上韓劭剛關心的眼神。那溫柔的神情,再次劇烈衝擊她的心,讓她湧生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
    「謝謝!」她無法拒絕他的溫柔,垂下眼,低聲道謝後接過咖啡。
    「好美麗的海灘。」季曼沂緩緩啜飲熱咖啡,俯望陽台下遊人如織的海灘。
    「嗯!」韓劭剛深深認同,如果不是遇上這種事,他會很樂意找個機會回來,在這裡好好度個假。
    「你不回去,真的沒有關係嗎?」她將還剩一半熱咖啡的馬克杯握在手上,讓那暖暖的熱氣,溫暖自己入夜後總是冰冷的指尖。
    「真的沒有關係!我已經和家人報過平安,至於公司方面,我則暫時不打算讓他們知道我的下落。他們老是喜歡壓搾我,把我一個人當成三個人用,這次逮到機會,我正好趁機休息,大不了他們知道實情後把我解雇,不過事後他們一定會後悔的。」
    「你還真有自信!」她皺起小臉,聳聳鼻子。
    「因為有能力,所以才有自信。」他可不會矯情說些謙卑的話。
    「談談你自己吧!」喝了些咖啡,季曼沂精神來了,她側頭輕鬆地對他說。
    「我?」韓劭剛有些受寵若驚。「你有興趣瞭解我的事?」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總得瞭解未來幾天,我將和什麼樣的人一起度過。」她理直氣壯地回答。
    「感謝你的空閒。」韓劭剛臉上堆著苦笑。「我呢,是個很平凡的人。」
    此言一出,立刻招來季曼沂不以為然的瞇眼瞪視。她雖然不全然瞭解他,但是從這幾天相處給她的感覺,他怎麼也不像滿街都是的平凡人。
    「是真的!我平凡的生平,會讓你聽得打瞌睡,我真怕你聽到睡著。」他佯裝擔心地歎氣。
    「那正好!我好幾天沒睡好了,你若能讓我睡著,我會寫一張感謝狀好好感謝你。」季曼沂也懂得回開他玩笑了。
    「既然你不怕睡著,那我還怕說嗎?好吧!你仔細聽著-……」他清清喉嚨,開始鉅細靡遺地述說自己的生平。
    打從出生、成長、求學、工作的經歷,一直到遇到她為止。
    「……在開完會返回倫敦途中,正好搭乘那架班機,才會遇上這種事,並且認識你。」他終於把自己的生平全部說完了,而她也很捧場,沒有聽到一半就去找周公下棋。
    「如何?是不是很無聊呢?」韓劭剛明知她聽得很專注,還是故意這麼問,存心逗她。
    「是啊!謝謝你讓我睜著眼睛,打了半個鐘頭的瞌睡。」她沒好氣地斜睨他一眼,這傢伙真是明知故問,討人罵嘛!
    「哈哈!」韓劭剛摸摸鼻子笑了,爽朗的笑容,更讓他顯得年輕且充滿魅力。
    「你——沒有女朋友嗎?」她沒聽到他提起妻子,所以研判他應該還沒結婚。那麼——女朋友呢?
    她假裝不經意地問,不想讓他發現她還滿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
    「目前沒有。學生時代有過一個固定交往的女友,不過工作後就分手了。」他簡略回答。
    「為什麼呢?」她不解地問。「為什麼許多人一旦出社會工作,就會和學生時代的情人分手呢?難道單純的愛真的禁不起考驗嗎?」
    她再次感歎人心難測,三年後、五年後的感情會不會生變,誰能保證呢?
    「其實也不全是因為如此,而是不同的時間與空間,心境自然會有轉變,不是變心,而是環境使人自然而然改變了。譬如你幼稚園時期喜歡的對象,大學時期未必同樣喜歡,不是變心,而是心境變了。而大學時期交往的情人,離開校園之後,隨著環境轉變,雙方也都面臨極大的考驗,如果這時候還不能互相體諒、互相鼓勵,很容易就會走上分手之途。」
    這番話還滿有道理的,她沉默地靜靜思考。
    「而且被甩的人是我,你可別以為我是負心漢喔!」他怕她以為他和她父親一樣,連忙為自己澄清。
    「為什麼?你個性很好,相貌也不錯,又是知名企業高階主管,她哪裡對你不滿意呢?」季曼沂好奇地上下打量他,暗自猜測他是否哪裡有問題?
    「可是情敵是總經理啊,所以我還是輸了一截。」
    當他知道自己是因為這個原因敗下來了,簡直不能接受。
    不過就在他們分手後幾個月,那位搶走他女朋友的「總經理」因為決策失誤導致公司重大損失,被革職了。他前女友也當機立斷離開他,「前總經理」同時失去事業與女友,說起來韓劭剛還滿同情他的。
    「人的價值,又豈在那個頭銜?」季曼沂就從不在乎那個虛假的光環。「我擔任國際線的空服員,見過形形色色的旅客,那種虛有頭銜卻心地醜惡的人,我見過太多了。」
    她告訴他,她時常被分派到頭等艙或商務艙去服侍那些身份地位高的客人,而那些穿著尊貴、看來人模人樣的大老闆或是醫生律師,在妻子或同事身旁表現得道貌岸然,卻利用上洗手間的時間,偷偷把寫著行動電話的紙條塞給她。
    反倒是坐經濟艙的某些客人,看來平凡無奇,卻會搖搖晃晃走過大半個機艙,只為了替妻子要條毛毯。
    「所以身份地位就是感情的保證嗎?我並不這麼認為!」她如此說道。
    韓劭剛微笑地凝視她,心底漾滿暖烘烘的溫情。「謝謝你的安慰,我覺得好多了。」
    她雖然總是冷冷淡淡,對人也充滿防備,身上好像披著硬殼,讓人感覺難以親近,其實她的心是柔軟善良的——至少,從未存著傷害人的念頭。
    即使她父親對不起她們母女,而她也口口聲聲說恨他,然而聽到他失蹤了,她卻同樣擔心憂慮,甚至不惜耗費精神體力,怎樣都要找到他。
    這樣的女人,叫人怎能不心動?
    他露出笑容,伸伸懶腰,轉頭望向佈滿星子的天際。
    「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一個適合航行的好天氣。

《女人超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