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現在是凌晨兩點,今天是我三十歲生日,可是不到四個小時後,我要面對的
    還是千篇一律的忙碌生活,開會、聽取報告,從早忙到晚,工作是我的全部,不
    是我喜歡,而是責任使然。
    今天怎麼突然發起牢騷呢?最近有點疲倦,可是又不能把這種心情告訴身邊
    的人,不讓別人看出我的弱點,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想想,我還真是可悲。
    我從來不相信「明天會更好」這句話,除非我可以自由選擇我的人生,不過
    我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也許是我體內流的血液告訴我,今生今世我都沒有辦
    法捨棄自己的責任,外人看我光鮮亮麗,我卻知道自己孤獨得可憐。
    我想為自己許下一個生日願望,但願我的人生可以有不一樣的故事。
    闔上日記本,韓焰將它收進床頭櫃下面的抽屜。
    說起來很好笑,一個大男人怎麼會寫日記呢?從出生,他就為了成為大財團
    的接班人而努力,沒有朋友,因為他要學習的事物太多了,上了高中,他就看懂
    財務報表,可是,有誰不需要朋友呢?聽一位家教老師提起寫日記的事,他就開
    始接觸日記,日記變成他的好朋友,分享著他最不為人知的私密。
    熄掉燈火,他不到一分鐘就沉沉入睡,這個夜晚他還是沒有作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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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刻,當自己認為世界太平,至少生活的世界是這麼回事,既風平浪靜,
    又沒喜、沒怒、沒哀、沒樂,日子就這麼千篇一律的走下去,不甚滿意,倒也無
    所埋怨,反正人生短短數十載,絕對不會想到,一通電話將成為改變世界的那把
    鑰匙。
    「海晴,我摔斷腿了,人現在在韓氏醫院的急診室。」
    凌晨一點,剛剛把手上的稿子翻譯到一個段落,爬上床,體溫都還來不及把
    被窩暖和,王海晴就被情同手足的學姊驚嚇得花容失色。
    摔斷腿了?天啊,學姊好勝心那麼強的人,她怎麼可以忍受這種事情?
    她跌跌撞撞的滾下床,不過慌亂之中倒還記得先打電話叫好出租車。
    換上純白的休閒服,這是她喜歡的顏色,白得純淨,白得冷傲,白得無私。
    她在出租車預計到達的前五分鐘出門下樓。
    夜晚的急診室沒有白日的嘈雜混亂,但是空氣中揮之不去的沉悶氣息依然四
    處流竄,進入這種地方,沒有人會心情愉悅,生命無常,這裡是最佳體驗營。
    急診室不大,她很快就找到卲美瑤,她笑著揮揮手,完全不見摔斷腿應該有
    的天崩地裂,由此可知,這位小姐絕對沒有她說的那麼悲慘,往下一瞧,果然是
    誇大其詞。
    「摔斷腿?」她像在取笑又像在調侃的對著邵美瑤的左腳挑眉,腳踝處裹上
    繃帶和網套,可是連石膏都不需要派上場,這大概只是骨折或扭傷之類吧。
    「我是說摔斷腿了嗎?」邵美瑤嘿嘿乾笑了幾聲,「我大概以為自己摔斷腿
    了吧。」其實,她這個人說話就是習慣誇大其詞,沒有惡意。
    「妳不知道話不能隨便亂說嗎?如果不是心臟夠強壯,我已經被妳嚇死了。」
    「現在沒有枴杖,我就像沒有腳的人,這跟摔斷腿基本上沒什麼兩樣。」
    「這是怎麼回事?妳在浴室滑倒嗎?」
    「不,是踩空,滾下樓,然後就……」邵美瑤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因為一
    時嘴饞,無畏宵夜是身材走樣的元兇,興匆匆的出門買鹽酥雞,悲劇就發生了。
    「誰送妳來醫院的?」她們都是一個人在台北租房子,她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學姊是來自南部的遊子。她貪圖便宜,選擇租金較低的老舊公寓,而學姊上班為
    了通勤方便,選擇離市區比較近的套房。
    「鄰居,他正要出門約會,就順道把我送來醫院,妳不知道當時我有多害怕,
    我甚至忘了身上有手機可以求救,腦子只想著自己從此毀了,老天爺大概要亡我
    了,要不然,平時好端端的電梯幹麼今天壞掉呢?對不起,我本來是不想打擾妳,
    可是這麼晚了,行動又不便,我不敢一個人坐出租車。」
    「沒關係,走吧。」她吃力的扶著卲美瑤一拐一拐的離開醫院。
    論高度,她比邵美瑤多長了十公分,可是論體態,她少了邵美瑤三分之一以
    上的噸量。
    這麼一折騰,等到兩個人可以坐下來喝茶,分針已經走了一圈。
    「這個時候找妳,其實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麼事情?」
    「明天晚上……不對,應該是今天晚上,我必須陪老大參加一場小型的私人
    宴會,現在這個樣子去不成了,妳代替我去。」卲美瑤口中的老大是她的頂頭上
    司,那個工作狂實在不順她的眼,私底下,她便戲稱他是「老大」。
    「妳公司應該找得到其他的秘書代替妳吧。」
    「如果那些秘書可以說上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語,這種私人宴會輪不到我。」
    邵美瑤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材,她稱不上龐然大物,但是「肥胖」兩個字用在她
    身上倒也不會太過份。「出席這場宴會的女伴有一部份說西班牙語,老大當然要
    帶個沒有溝通障礙的女伴啊。我已經打電話詢問過老大的意思,他同意我的安
    排。」
    這是當然,他是一個討厭麻煩的男人,人家幫他把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那
    是最好,他怎麼會有意見呢?
    「我對妳公司的狀況又不清楚,我陪那位總經理參加宴會好像不太恰當。」
    「這是私人宴會,男主人是長期在台灣工作的西班牙人,老大和他是在美國
    結識,雖然男人的話題離不開工作,可是女人的興趣是時尚,妳一定應付得來。」
    「我沒有適合的衣服。」她從事的是翻譯的工作,不需要像學姊一樣慎重裝
    扮出門上班,昂貴的洋裝對她而言並不實用,她對金錢的處置又非常講究務實,
    可想而知,她的衣櫃幾乎是襯衫和褲子的天下,即使可以找到幾件洋裝的蹤跡,
    那也是便宜貨。
    「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妳不用操心,妳下午三點到公司,老大的管家會在
    一樓等妳,替妳打點門面。」雙手合十,邵美瑤擺出低姿態。「拜託啦,如果妳不
    代替我去,老大會強迫我撐著枴杖陪他出席宴會。」當然沒這麼誇張,可是他肯
    定叫她想法子處理。
    怎麼會有這種人呢?說真的,她還是覺得不妥,可是坐視不管,又覺得良心
    過意不去,這還真是傷腦筋!「妳都計劃好了嘛。」王海晴沒好氣的道。
    「這是當然,我可是最優秀能幹的超級秘書,凡事做好周詳的計劃,這是我
    的職責,也是我可以跟那個工作狂合得來的原因,妳不知道那個傢伙對工作有多
    麼挑剔,如果沒有兩把刷子,哪有可能獲得他的賞識。」
    看看學姊的腳,總不能真的叫她以這副德行去參加宴會吧,沒辦法了,就算
    會鬧出笑話,她也不能不接受這個不可思議的任務。「妳都不擔心我把事情搞砸,
    那我就硬著頭皮上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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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學姊成為這裡的一份子有四年了,王海晴還是第一次親眼證實韓氏集團
    是個大財團。學姊早在大學就在各方面展現出她的優秀才幹,畢了業,她這匹良
    駒就被她的伯樂韓焰相中,進入韓氏旗下的韓氏電子工作,上個月,她更是隨著
    頂頭上司轉戰韓氏總公司。
    學姊非常不喜歡那位老大的個性,她總是抱怨他是世界上最沒有人性的上
    司,但是也從來沒有另謀高就的念頭,她說,她再也找不到這麼令人折服的上司。
    站在會議室那片落地窗前面,王海晴看見的不是處處惹塵埃的台北,而是玻
    璃上那抹被鵝黃色高腰雪紡紗洋裝包裹的輕柔身影。
    這個人是她嗎?有如絲緞般的秀髮直洩而下,白皙的瓜子臉、娟秀的柳眉、
    水亮的大眼、小巧直挺的鼻子、豐潤的朱唇——這是她,卻又不像,這就是精心
    打扮的魔力嗎?不過,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看起來像尊精雕細琢的搪瓷娃娃,
    太脆弱了,一個不小心,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驀地,身體輕輕一顫,她感覺到空氣中的氛圍在轉變,好像,有人在窺探她。
    猛然一轉,她就看見他了,他是一個尊貴優雅的男人,倚在門邊,臉上帶著
    溫和有禮的笑容,可是那雙眼睛卻透露出獵人的訊息。
    莫名的不安襲上心頭,她不喜歡被這麼蠻橫無禮的注視,他讓她覺得自己很
    嬌弱。
    高碩俊挺的男子從容的步向她,他的聲音帶著性感的慵懶,「不好意思,讓
    妳久等了,我是韓焰。」
    「你好,我是王海晴。」她有禮的欠身道。
    「今天晚上的宴會很輕鬆,如果不知道如何應對,妳只要點頭微笑就好了。」
    他的口氣真是刺耳,好像她是個沒腦子的小孩子,需要他叮嚀囑咐。「如果
    應付不來,我會記得用尿遁法掩飾自己的驚惶失措。」雖然她跟外界接觸的機會
    少之又少,但她一直是師長朋友眼中的聰明人。
    唇色上揚,她的聰慧令他心情愉悅。「這倒是個子方法。」
    「謝謝。」
    「不過,這種方法千萬別用上癮了,要不然,主人還以為食物不乾淨。」
    「我會切記不要貪嘴。」
    「時間到了,南叔在樓下等我們了。」
    這確實是一個很輕鬆的宴會,除了他們兩個,其他的全是外國人,大部份來
    自美國,少部份幾個是西班牙人,不過,大伙好像很習慣使用西班牙語交談,大
    概是配合男女主人的關係吧。
    學姊說對了,男人的話題免不了繞著工作打轉,女人的興趣是時尚。這還難
    不倒她,她不是時尚的擁護者,卻熟知時尚,這要歸功於大量的閱讀,她喜歡閱
    讀,因為工作的關係,也因為興趣。
    「嗯……」這個晚上,只會點頭微笑的人是他,不是她。從會議室,看見那
    抹有如仙子一般不染塵世的身影,他的心思就沒辦法從她身上抽離,這就是一見
    鍾情嗎?他體內的血液在沸騰,他從來沒有這麼強烈的渴望,每個細胞都對他發
    出吶喊——他要她,他要這個女人屬於他。
    這個夜晚進行快到尾聲,她終於當起縮頭烏龜尿遁了,離開洗手間以後,她
    沒有回到人群,而是躲到涼風徐徐的陽台。
    那雙獵人的眼睛教她片刻不得安寧,他是擔心她會應付不來,鬧出笑話嗎?
    不是,如果是這樣,她會一笑置之,她感覺到的並非擔憂,而是一種霸氣中帶著
    柔情似的佔有……一股酥麻竄過四肢百骸,她很惶恐不安,這個男人讓她有一種
    招架不住的無助感。
    空氣中的溫度陡然攀升,一股壓迫感瞬間將她層層包圍,她全身寒毛豎直。
    「妳不喜歡熱鬧的場合?」
    脊背挺直,她力持鎮定的轉身面對韓焰,他背靠著落地窗,雙手悠閒的交叉
    在胸前。
    「不是,我沒有機會參加宴會,不太習慣。」
    「妳今晚的表現很好。」他無意掩飾自己對她的關注,她想必也察覺到了。
    「今晚的賓主都非常親切。」
    「面對像花兒一樣嬌弱美麗的女子,每個人都會變得很親切。」雖然今晚的
    宴會都是攜伴參加,可是不識相的人處處存在,尤其對西方男人來說,她這種帶
    點距離,又纖細嬌柔的東方女子更有吸引力。若非她是他的女伴,他對她的佔有
    欲清楚的寫在臉上,大伙認為她是他的女人,早就有人按捺不住對她發動攻勢。
    「謝謝,我不是那種嬌弱的女孩子。」為什麼要糾正他?他對她的認知、評
    價如何,那是他的事,是對、是錯,她都毋需放在心上,過了今晚,他們各自回
    到自己的世界,因他而起的忐忑和混亂也會隨之消失……
    她真的如此確信嗎?那她的心何以無法平靜下來?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
    他們從此會糾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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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當他看見覆蓋在她眼中的那層寒霜,他就知道她不若外表那般
    纖柔嬌弱,也許正因為如此,她對他更是有一種致命的魔力。
    「嗄?」
    跨出腳步走到她身邊,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這裡的空氣比裡頭舒服多了。」
    「沒有喧鬧的人聲,空氣就會變清新。」他是個教人摸不著頭緒的男人,前
    一刻,他還讓她神經繃得有如拉滿的弦,下一刻,他的身上完全聞不到危險的氣
    息。
    「我不喜歡吵鬧的人群。」
    是嗎?她看他應該是那種屬於人群的人,不管何時,笑容不曾離開他臉上,
    他輕鬆優雅的優遊在每個小團體之間,他跟每個人的互動都很好,不像她,若非
    女主人特別細心關照,她大概一個人孤僻的縮在角落。
    「妳不相信?」
    「無所謂。」他是哪種人,這跟她沒有關係。
    「妳呢?」
    頓了下,她雲淡風輕的道:「我喜歡熱鬧的氣氛,但是不喜歡人群。」
    打量了一會兒,他饒富興味的對她下了個結論,「妳是個有趣的人。」
    不發一言,她仰頭看著滿天星斗。有趣嗎?不,她喜歡熱鬧的氣氛,那是因
    她害怕那種孤零零的感覺,而她不喜歡人群,那是因為她不懂如何與人交際,她
    從來不是一個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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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這麼多采多姿的夜晚,她應該累得一覺到天亮,可是,那雙有如獵人的
    目光卻如影隨形糾纏不去,可想而知,隔天一早醒來,兩眼浮腫,精神不濟。
    基本上,她是很容易入睡的人,為了某個人或某件事輾轉難眠,這不會發生
    在她身上,生活的擔子夠重了,她沒有多餘的心思胡思亂想那些無意義的事情,
    當真睡不著,那就工作,往往不到半個小時。她就會迷迷糊糊的爬上床,這個方
    法,昨兒個夜裡試了好幾次,可是沒用就是沒用。
    她不願意承認,但是他帶給她的困擾遠遠超出預料,不過時間是良藥,她相
    信這些反常的症狀會隨著時間的前進而消失。
    可是,當她好不容易收拾混亂的思緒,她收到他送來的紅玫瑰和邀請函——
    六點,南叔會過去接妳,我們一起共進晚餐,答謝妳昨晚陪我出席宴會。
    紅玫瑰令她心慌意亂,邀請函卻令她啼笑皆非。
    這個男人怎麼有辦法一邊耍浪漫,一邊傲慢得令人生氣?他以為一聲令下,
    她就應該接受他的邀請嗎?不要,她又不是他的小狗,他說來,她就眼巴巴的靠
    過去,她是幫學姊的忙,又不是幫他的忙,她幹麼接受他的答謝?
    可是,心,癢癢的,扯上這個男人,她就是有一種莫名的迷亂。
    去,不去,去,不去……明明是二選一,她卻難以抉擇,過不了多久,她就
    發現自己下意識的跑來學姊的住處。學姊認識那個傢伙長達四年,她應該知道韓
    焰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看到王海晴收到的邀請函,邵美瑤的第一個反應是哈哈大笑。「我還以為發
    生什麼大事,不過是一頓晚餐,妳幹麼這麼大驚小怪?」
    「昨天晚上他在我身上砸下的成本有好幾萬,為什麼他還要請我吃飯?」
    昨晚他送她回家時,她表示身上的衣服、鞋子和皮包經過清洗之後,將請學
    姊代為歸還,他說,她是它們的主人,雖然她再三推辭,不願意收下這麼貴重的
    禮物,可是他很堅持這些原本就是她應得的謝禮,除了收下,她好像沒有其他的
    選擇。
    她想,不管陪他出席宴會的是哪個女人,他大概都會大方把這些東西當成禮
    物送出去吧。
    「妳知道他是誰嗎?他是韓氏集團唯一的接班人,他的財產從億起跳,他送
    妳衣服鞋子,外加請你吃頓飯,這是小事一件,妳不需要看得太嚴重了。」在邵
    美瑤眼中,這確實沒什麼大不了,她是韓焰的秘書,她經常幫他送禮物給女人,
    截至目前,她送禮物的對象不曾重複。
    韓焰是個大方的男人,因為他在物質方面很慷慨,但是他同時是一個小氣的
    男人,因為他在感情方面很吝嗇。
    「他有多少身價,那是他的事情,我不喜歡佔人家便宜。」
    「這是他表達謝意的方法,妳不需要太在意了。我曾經陪他出席過幾次的商
    業餐會,事後他也會請我吃飯,他習慣利用中午休息時間,可是,有時候連那種
    時間都擠不出來,他會改送我禮物,妳還記得去年年底我們一起去聽音樂會,那
    票就是他給我的謝禮。」
    她真的人小題大做了嗎?好吧,他基於謝意邀請她共進晚餐,她可以接受,
    可是,紅玫瑰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不明白紅玫瑰象徵愛情嗎?如果他送的是香水
    百合或瑪格麗特之類,她毫無疑問會將這樣的舉動視為一種禮貌。
    「不過,這一次他的手腳倒是很快,以前這種差事都是交給我,我總要再三
    對照他的行事歷,他很忙,常常半個月之內找不到空檔,最後都是用禮物解決。」
    「我應該跟他共進晚餐嗎?」
    「妳太瘦弱了,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好好進補。」頓了下,邵美瑤覺得有
    件事情必須說清楚。「我提醒妳,妳不要對老大心存太過浪漫的幻想,雖然他那
    個人總是面帶微笑,很溫和有禮的樣子,可是我所認識的韓焰,是超級現實主義
    者,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經過利益計算。」
    「我對他沒有任何浪漫的幻想。」她很清楚自己的出身,她是個務實主義者,
    麻雀變鳳凰的際遇從來不是她憧憬的愛情故事。
    「如果真的不願意跟他出去吃飯,妳就別去。」
    「我沒有不願意,只是覺得不太自在。」如果學姊知道韓焰另外送了一束紅
    玫瑰,她對這次的邀請還是會保持相同的態度嗎?她很清楚,不管他的紅玫瑰是
    否有特殊含意,他對她的企圖絕對不是答謝這麼簡單。
    「妳就當多認識一個朋友,雖然老大那個人不太熱情,可是也不會冷漠到教
    妳吃不下飯,妳不用太擔心了,他是個溫和有禮的貴公子,當個飯友應該還不錯。」
    是嗎?他看起來的確溫和有禮,但是,他可不會讓人覺得輕鬆自在。
    「其實,利用這個機會結識他這位有頭有臉的人,對妳也不是壞事。」
    「我不需要認識有頭有臉的人。」
    「妳跟育幼院不是還常常保持聯繫嗎?他可是個大金主。」
    「我需要大金主的幫忙,我直接找妳這個秘書就好了。」
    嘴巴張了半晌,邵美瑤終於訥訥的說:「這麼說也對。」
    略一沉吟,她做了一個決定,「這樣子好了,如果我正好閒著沒事幹,我就
    接受邀請。」其實,她的時間很彈性,她哪有什麼事情一定要挑在那個時間?
    @@@@@
    她要赴約嗎?這個答案還沒確定,門鈴就響了,韓焰顯然沒有把她的意願列
    入考慮,她又不能教南叔空車而返,沒辦法了,她只能匆匆整裝赴約。
    這頓晚餐稱得上輕鬆愉快,韓焰表現得很紳士,誠如學姊所言,他不太熱情,
    但也不冷漠,他們聊音樂,聊閱讀,聊著平時的休閒活動,這些話題很安全,可
    是,他的眼神就是令她不安緊張。
    老實說,他的眼神很溫柔,沒有獵人的攻擊性,也沒有商人的精明,可是,
    她卻覺得他正在撫摸她的每一寸,眷戀的、細細的,彷彿要在她身上留下印記,
    一種屬於他的記號。
    她很害怕,面對這個男人的時候,她總有一種赤裸裸的無助感,教她認清楚
    他對她的影響力有多大,他可以摧毀她構築的堅固堡壘,攻佔她軟弱的內心。
    無論如何,她總算熬到今晚的尾聲,當他們站在她公寓的樓下,王海晴輕鬆
    的道:「晚安。」
    不過,他顯然不想就此結束,「妳不請我上去喝杯茶嗎?」
    這下子可不得了了,這個男人真知道如何殺得人家措手不及。「我……我那
    裡又小又亂,我怕你不習慣。」她突然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不知所措,今天
    晚上她努力維護的沉著冷靜瞬間毀了。
    「這點妳不必擔心,我這個人的適應能力很強。」他用目光指了下大門,示
    意她開門。「妳住幾樓?」
    「我住頂樓。」她掏出鑰匙開門,帶他進入位於頂樓的加蓋租屋。
    屋子是一廳兩房一衛,如同她所言,她的住處又小又亂。
    「妳很喜歡亂丟東西。」輕快的笑聲揚起,他漫不經心似的收拾眼前的紊亂,
    散落地板的抱枕一個一個整整齊齊擺回沙發上,隨手可見的報章雜誌和書籍工工
    整整的迭放在大茶几上,還有一些文具用品和髮夾之類的小飾品全部進了小茶几
    上的小竹籃。
    轟!這會兒她臉紅得可以拿來煎蛋了。真是丟死人了,如果雙手掩面就可以
    逃避這一切,她會毫不遲疑的這麼做,她從來不認為自己製造出來的亂七八糟有
    什麼不對,亂丟東西對她而言根本無關喜歡與否,這是她為了讓生活環境變「熱
    鬧」所養成的壞習慣。
    「妳一個人住嗎?」他一邊收拾整理,一邊順道打量屋內的每一道細節。
    客廳靠近陽台的地方有一片軟木紙製成的佈告欄,上頭有好多攝影作品,幾
    乎所有的照片都是來自於大台北這個城市,看得出來全是隨手拍攝的,並沒有特
    別的取景。
    而佈告欄的左右兩側有各式各樣的小型塗鴉,署名是兩朵牽牛花和晴——從
    這個字就可以猜想,這些都是王海晴的作品。
    「我沒有家人。」看著他好像在自家似的優遊於她的小小世界,這種感覺很
    親密,可是又同時讓她覺得自己正毫無保留的攤在他面前,他正在入侵她的世界,
    迅速猛烈,卻又那麼自然,這才真正教人惶恐不安。
    她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你想喝什麼?」
    「這裡有什麼,我就喝什麼。」
    轉身走進廚房,她泡了一壺花茶。「除了白開水,我這裡只有花茶。」
    「味道真香,這是什麼花茶?」
    「是熏衣草,我習慣睡前喝一杯。」
    喝了口,他點了點頭,這味道真是不錯。「妳怎麼會住這種地方?」
    「這裡很好,租金很便宜,空間又剛好夠我使用。」
    「這種老舊的公寓在安全方面漏洞百出,妳一個女孩子住在這裡太危險了。」
    想到她住在這種簡陋危險的地方,他就覺得心疼,她應該是那種優雅的住在高級
    住宅的千金小姐,被人家細心的照顧呵護。
    「我在這裡住三年,左鄰右舍都熟識了,平時大家守望相助,進出都會關心
    問候,沒有安全上的問題。」他又不是她的什麼人,管太多了吧。
    「我要妳當我的女人。」
    聽到這樣的宣示,她應該受到驚嚇嗎?當然,他突然朝她丟了一顆炸彈,嚇
    了一跳是很正常的反應,但事實上,她一點也不意外。
    其實他的目光早就透露出這樣的企圖,如果她有那麼一點嚇到了,那是因為
    她沒有預期他會現在就出擊,而且他說,他「要」她當他的女人?實在是一個傲
    慢到令人生氣的男人!
    「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對我的厚愛?」她的口氣可是一點謝意也沒有。
    「我是一個很慷慨的情人,我什麼都可以給妳,唯獨婚姻。」這是他的行事
    風格,直截了當,不喜歡拖泥帶水。
    「我沒有興趣當你的女人,你去找別人。」
    眼神轉為深沉,他對她的渴望連自己都招架不住。「我只要妳。」
    她的心輕輕一震,如果他命令她,她會生氣,可是當他用這麼溫柔的口氣,
    她就慌了手腳。「我……我不是那麼廉價的女人.我不會被金錢物質收買,請你
    不要太小看我了。」
    「從我第一眼見到妳,我就知道妳不是那麼廉價的女人,我並不是想用金錢
    物質收買妳,那只是用來證明我對妳的決心,不計一切,我就是要得到妳。」
    她不自覺的就近抓住可以支撐身體的沙發,她的雙腳發軟,這個男人在她的
    心湖投下一顆大石頭,撲通一聲,她堅固的堡壘在鬆動了……
    不可以!不管這個男人有多麼誘惑人,逼得她節節敗退,愛情絕不是她可以
    貪戀的奢侈品。「你死心吧,我不會當任何男人的情婦。」
    放下手上的花茶,他的溫柔不見了,取而代之是慣有的高傲霸氣,「我說了,
    不計一切,我就是要得到妳,即使我必須把妳的世界搞得天翻天覆,妳真的準備
    好迎接我的挑戰嗎?」他沒有期望她會立刻接受他,早在第一眼,他就知道她不
    是一個輕易屈服的女人,這也是他對她更執迷不悟的原因。
    微微揚起下巴,她很倔強的響應他,「你不需要擔心我,我長這麼大,還沒
    有應付不來的事情。」

《情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