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往生(一)

  難忘初見時,你的笑容燦爛的如同撕裂的朝陽……
  多年後,無數次噩夢中翻然轉醒,曾經的迷茫豁然開朗,
  此時,我才真正明白,你的血無法給我救贖,你的笑容卻成了我生命中永恆的傷……
  「從今天開始,你屬於我……」
  望著他那漆黑深邃的眼睛,我輕輕的點了點頭,卻沒聽到命運的齒輪開啟的聲音,從那一刻開始,我生命中的一切都變了樣……
  往生島上到底住過多少個孩子?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去關心那些。
  因為,根本無法計算。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些孩子的屍體被拋進大海,又會有一些新鮮的被送過來。
  在這裡,人的生命抵不上一頭野獸,我們的待遇連畜牲都不如。
  他們把我們分成不同的組,每個組都有一個教官,我的教官就是旋司夜。
  與我同組的孩子,年紀都比我大,受訓的時間也比我長,有的一兩年,有的已經在這裡呆了三四年……
  我年紀小,來的時間短,可是從沒有得到過特別的關照。
  他把我和那些孩子們放在一起受訓,每次自由搏擊的時候,毫無格鬥技巧的我,就會被那些孩子打得遍體鱗傷,最嚴重的一次胃穿了兩個孔,嘔了半個月的血。
  島上有醫生,可是,從不會給我們看病。體力好的就自己撐下去,體力差的病的動不了就被扔進了大海。
  幸好,我在皇家的時候學過幾年醫術,我懂得自己在島上找一些草藥來吃。
  我就這樣,固執的活著,拚命的活著……
  我告訴自己,怎麼苟且,怎麼痛苦,都不要緊,我要活下去,一定要活著離開這裡。
  我們同一組的孩子,無論男女都同住在一個大的房間裡,悶熱潮濕,骯髒凌亂,夜晚睡熟後,老鼠都會爬到你的肚子上……
  和我住對床的女孩,也是個亞洲人。是個面容清秀的女孩,有些內向,不太愛說話。可是每次看到我,她總會對我淡淡的笑。
  比起其他那些淡漠而冰冷的臉孔,她的笑容就像初夏的一縷陽光,照亮了我整個心房……
  就這樣,過了半年,一天夜裡……
  「凝夕,醒醒……」隱約聽見有人在叫我,可是白天的訓練讓我精疲力盡,實在睜不開眼睛,直到被一雙手生生的扯著頭髮拉起,我才清醒。
  我看到我的教官就站在我的床前,黑暗中的他看不見表情,不禁心生疑惑,他來幹什麼?
  這半年來,除了訓練,他從沒正眼看過我一眼,我以為他早把我忘記了。
  「跟我來」他壓低聲音說
  我跟了出去……
  我們來到了海邊的沙灘……
  夏夜的海風帶來絲絲的微涼,高遠的夜空,朗月繁星相映成輝,很美好的夜晚……
  我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心想,他該不會是睡不著,所以找我陪他散步吧。
  「凝夕……」他突然頓住身形
  「是……」
  「攻擊我」他命令到
  「什麼?」我一時未能領會他的意思
  「明天,會有一場比試……」
  這有什麼奇怪,比試每天都有,我在心中暗想
  「這不是普通的訓練,在明天,你必須殺死你的對手,才能活下來」他的聲音比海風還要清冷
  「為什麼?」我驚訝
  「這是這裡的規矩,每隔半年就會有一次,優勝劣汰,只有強者才有資格生存下去。你不想明天變成屍體被人踩著往上爬,今晚就給我好好的練」
  「是……」
  就這樣,我一次一次的攻擊他,一次一次被他打倒在地上……
  我怎麼可能會是他的對手,根本連他的衣角都碰不到,再這樣下去,不用明天的比試,我現在就要被他殺了。
  又一次被他擊倒在地上,這次,我是真的爬不起來了,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在痛苦的叫囂著,渾身的骨頭像被人拆了一樣。
  「軒轅凝夕,站起來!」他厲聲命令到
  我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可是,還是失敗了,我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他俯下身,看著我,輕聲嗤笑,「這就不行了,看來,我真是高估你了。與其明天被別人虐殺,我看你還是自己跳海自盡算了」
  死?要死也不必撐到現在了……
  我輕勾唇角,自嘲一笑「教官,我什麼都不怕,惟獨怕死!」
  奮力起身,卯足了力氣繼續進攻……
  「記住,凝夕,論體力你絕對不站優勢,惟有揚長避短,以快取勝。速度就是你保命的關鍵……」
  「明白……」
  「太慢,再來!」
  「是……」
  「還是太慢,再來!」
  「是!」
  ……
  就這樣不斷的一遍又一遍,重複再重複,直到我再一次跪倒在地上……
  汗水順著我的臉頰,一滴一滴的滑落到沙灘上,雙臂幾乎撐不住身體在不住的發抖,
  我抬起被汗水潮濕的臉,望著他,不知他是否還要繼續。
  他冷冷的瞥了我一眼,說到「夠了,今晚就到此為止吧!」
  聞言,我終於如釋重負,整個人立刻攤倒在了沙灘上……
  睡意朦朧中,我感到自己的身體被人輕輕托起,落入了一副強健而溫暖的懷抱,腥甜的香氣縈繞在鼻尖,突突的心跳聲迴盪在耳畔,強而有力……
  一時間,我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把自己的側臉貼上了那人的胸膛,像只小貓一樣依偎他的懷裡,喃喃低語
  「宇,我好想你……」
  「……」
  第二天,我的對手,是臨床的那個女孩。
  看著她的臉,我有些恍惚……
  我們被關進了一個巨大的鐵籠裡,鐵籠的門緊鎖著,除非一方死去,門才會打開。
  她看著我,還是那麼淺淺的笑著,那一刻卻讓我覺得淒寒入骨。
  她猛然出手,招招狠辣致命,毫不留情……
  面對這生與死的較量,我依然恍惚,
  腦海中不斷浮現的是她那比初夏的陽光還要明亮的笑容,
  我……下不了手……
  不斷的閃避,我甚至忘記了自己手上也有刀。
  直到一聲暴喝「凝夕,出手!,你忘了自己說過什麼嗎?」
  我驀然清醒,是的,我說過,我要活下去!
  又是一記兇猛的進攻,她手裡的匕首直插我的喉嚨。
  迅速側身,扣住了她握刀的手,借力一拉,手中的匕首直插她的後心……乾淨利落
  結束一個命,原來就是這麼簡單的事,她倒在地上不動了。
  周圍響起了叫好聲,我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嗡嗡作響。
  我俯下身,抱起她的身體,用手摀住她的傷口,可是沒用,怎麼用力摀住都沒用,她的血還是在不斷的湧出來……
  看著她鮮紅的血不斷從小小的身體裡流出來,我腦袋發漲,我不知所措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哽咽著,眼淚在眼眶裡徘徊著,幾乎要奪眶而出
  「凝夕……不要傷心。這對我來說,是最好的解脫。是你幫了我……」鮮血從她的嘴裡流出來,滴在我的胸前
  「不,不……」我拚命的搖著頭,我不要她死
  「凝夕,你是第三個……你是我的第三個對手。前兩個,都是我的朋友,她們都是被我殺死的,我每夜都會做噩夢,這種比死還要痛苦的生活,我真的受不了了」
  「凝夕,你比我要堅強,活下去,按自己希望的那樣好好活著……連我的份一起……」
  她倒在我的懷裡,終於不動了。
  為什麼?我們這些人有什麼權利去剝奪她的生命,一個這麼美好的生命,就這樣斷送在這個無情無義的地方。
  我就那樣,抱著她的屍體,呆呆的坐在那裡……
  直到,一雙有力的手臂拉起了我。
  我甩開了他的手,楞楞看著自己的雙手,染滿了鮮血,一個善良無辜女孩的血……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好髒。
  我不顧一切跑到海邊,把自己扔進了冰冷苦澀的海水中,一遍一遍的洗刷著自己,可是,沒有,怎麼洗我的雙手都是紅的,我洗不乾淨!
  把自己沉入寧靜的海底,我不願意出來。
  我什麼都不管了,什麼都不願再想,就這樣躲在這裡吧,這裡好安靜,好舒服,沒有血腥,沒有殺戮,沒有陰謀,沒有母親的淚水,沒有父親的憎恨,沒有……宇……
  宇,你在哪?我好想你……
  洶湧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一串一串比海水晶瑩,卻比海水還要鹹。
  「凝夕,答應我,一定要回來。我每天都會站在城堡最高的城牆上,等著你回家」
  「宇,我答應你……」
  宇,哥哥……
  從海水中猛然起身,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差點就窒息了
  「我還以為,你不會再出來了呢」慵懶的聲調,毫不掩飾的玩味戲謔
  我側首,冷冷的看著他。
  斜倚著海邊的岩石,輕勾著唇角,似笑非笑。看到我冰冷的表情,眼色一暗,下一刻手便被他緊緊攥住,拉我上了岸,狠狠的甩在了地上……
  俯下身,扣住了我的下巴,眼神陰冷,道「給我收起你那副表情,殺她的人是你,不是我!這裡就是如此,沒有所謂的溫柔與同情。不是吃人,就是被吃,這就是往生島的生存法則。你要活下去,就要踩著別人的屍體往上爬!」
  下巴被他捏得生疼,我別過臉,想擺脫這種痛楚。卻被他狠狠的鉗制住,逼我和他對視
  我吃疼,蹙眉看著他。
  看到我忍痛的表情,他輕聲嗤笑,鬆開了扣住我手,拍了拍我的臉,玩味的說「倒是挺好玩的……聽著,想活下去,就乖乖聽話。如果,哪一天你撐不下去了,我也可以幫你」
  傾身,湊近,俯首在我的耳畔,輕聲說「一刀斃命,保證一點痛苦都沒有。不過,你要記住,我的好處可不是白拿的……」
  「放心,永遠都不會有那麼一天!」我別過了臉,耳邊卻響起了他的輕笑
  「好,我拭目以待」

《夜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