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後,戀人

    他看著眼前的咖啡,白色蒸氣。
    真諷刺。
    真酸。
    一天前與雪子分手,一天後的現在,卻要相親。
    對方是誰,他根本不在意。
    朋友的朋友介紹的,不都是這樣?
    朋友的朋友說,她一定適合他。
    適合?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知道該說什麼……你不適合我吧。」
    一天前,他這麼跟雪子說。
    在一起三年,這是他寂寞的感歎。
    她來了。
    果然跟朋友的朋友說的一樣,很漂亮。
    是自己喜歡的那型。
    「網路時代了,還搞什麼相親?」她笑笑,坐下。
    「說的是,拗不過朋友。」他同意。
    她點了杯熱拿鐵。
    很香的奶味隨著熱氣四溢。
    他愛聞,但不喜歡喝。
    他有乳糖過敏症,只喝黑咖啡。
    「就跟女人一樣,純欣賞時什麼都好,真正相處卻很糟糕。」
    他隨口說出多年的感觸。
    「這是相親該說的話麼?」她輕笑,喝了一口。
    連笑的樣子,也是他喜歡的型。
    看來這位朋友的朋友,還挺瞭解他的。
    「你很漂亮。」
    「漂亮的東西都不長久。」她。
    「是啊,都不長久。但總比不曾漂亮過,好上幾倍。」他。
    她打量著他,唇停在杯緣。
    他好像習慣在話語間作點聰明的修飾。
    「你好像很怕別人不知道你很聰明。」
    「男人如果優點不多,很難不在意別人有沒有注意到。」
    他一臉歉意,卻帶著刻意的驕傲。
    「尤其……對方是女人。」他補充。
    「像你這麼聰明,怎會淪落到相親?」
    她觀察他。
    「如果條件好的人就穩能擁有愛情,愛情會不會太廉價?」
    他改不了話帶機鋒。
    雖然他知道,過溢並不討喜。
    「會不會,愛情本來就很廉價?」
    「愛情如果廉價,像你這麼美麗的女人又怎需要相親?」
    是啊。
    這城市認識人越容易,選擇就越多。
    愛情發生的機率就越多。
    「看似的愛情多,之間的高下和真假也多。」他說。
    「所以也有廉價跟不廉價?」她。
    算是反駁了他。
    「是,太容易的愛情廉價,難點的珍貴。」他舉起雙手。
    何況,這城市不斷餵養每個人愛情。
    當愛情的定義很簡單,專家就忙著將它複雜化。
    若愛情越來越捉摸不定,作家就得奮力萃取它。
    然後,每個人都需要愛情。
    再然後,每個人都需要屬於自己的,對愛情的定義。
    定義越獨特越好,免得說出來遭人鄙視。
    「你對愛情的定義是?」
    「去理解,不如去做。」
    「若挫敗呢?」
    「總比只願意欣賞愛情好。」
    「不曾放棄?」
    「不曾。」
    又喝了一口拿鐵,她繼續說。
    「花在一件事上的時間,代表你對它的重視。」
    這是小王子裡的對白。
    雪子也這麼說過。
    他歎氣。
    「昨天晚上,我跟多年交往的女友分手了。」
    「……」
    「她說,我不重視她。」
    「……」
    「但提分手的,卻是我。」
    他苦笑,一臉無奈。
    「男人的通病。覺得分手會讓女人快樂,其實只是想讓自己輕鬆。」
    她說,只差沒說出可悲兩字。
    「並不是那樣。」他搖頭:「她不適合我。」
    他的眉頭緊皺。
    「你不愛她?」
    「愛,但她不適合我。」
    「什麼樣的女人適合你?」
    「能用言語清楚表達就好了。或許,是我不適合她。」
    「你的分手真廉價。不清不楚的。」
    他歎氣。
    雪子這麼指責他的時候,他也是這般歎氣。
    「如果內疚可以這樣排出體外就好了。」他自艾。
    「明知道不能的事何必掛嘴上。」她有點嘲弄的語氣。
    「她說我不重視他,我無法反駁。」
    「更努力不就好了?」
    「努力?我根本不知道怎麼滿足她。」
    「那就花時間找啊。」
    「沒效率的事,做起來很累。」
    「……」
    她歎氣。
    「所以你決定找一個,真正適合自己的人?」
    他不置可否。
    「一個你可以輕易滿足的女人?」
    他低頭,無法反駁。
    這場相親真是夠了。
    她掩住嘴笑。
    「你找不到的。」
    她說,咖啡只剩下一點點。
    「這個城市,不會有那樣的女人。」她說,語氣卻沒有嘲弄。
    他一震。
    「沒有不需努力,就可以被滿足的女人。」
    她整理包包,起身。
    這場相親已經結束。
    「雪子,對不起。」他說,看著她。
    「不需要跟分手了的女人說抱歉,那只會讓女人覺得自己很可憐。」
    雪子說,笑笑。
    看著她,三年的過往瞬間而逝。
    感傷外,一股激動。
    「女人不需要同情,需要愛。」雪子轉身。
    「我愛你。」他站起,非說不可。
    在意外的、分手後的相親上。
    「不,你不愛。」她止步。
    他愣了一下,歎氣坐下。
    雪子深呼吸,搖搖頭。
    「真丟臉。我怎麼會跟一個,連反駁一句話都無法努力的人在一起三年?」
    她下樓。
    他看著窗外,雪子走出咖啡館的模樣。
    花了三年,與這樣的女人分手。
    不如說,花了三年認識了自己。
    女人都需要很努力的陪伴麼?
    好累,實在是……
    好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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