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就在明天

晨光又亮。

一股熟悉的氣息出現在丁寧的感知裡,他有些不理解,明明來的應該是溫厚嶺,為什麼現在來的是夜策冷?

房門被推開。

他感受到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迎著這道目光望去,隻看到夜策冷依舊穿著白色的裙裝,隻是不知為何,今日的白裙卻似乎變得鮮亮很多。

夜策冷和他也並非第一次相見,但是今日裡看著他的目光,卻似乎和平時有著太多的不同。

“溫厚嶺死瞭。”

夜策冷看著他輕輕柔柔的說瞭一句,卻不像很快就要離開的樣子,帶上瞭房門,在他的對面的桌前坐瞭下來,看著他的反應。

丁寧微微一怔。

這的確是他沒有想到的事情。

他很熟悉溫厚嶺,所以知道整個長陵沒有幾個人能夠殺死他。

夜策冷看著他微微蹙起的眉頭,看著他不解但寧靜的樣子,這面容對於她而言和印象中的某個人相差實在太遠,但是不知為何,她的心臟卻是跳動得越來越厲害,“是夜梟出的手。”

“夜梟能夠殺死他?”丁寧的面色凝重,但想到陳監首,突然又忍不住自嘲般笑瞭起來:“長陵藏龍臥虎,看來平日裡很多人是太擅長掩飾。有些人實在比我想象的要厲害很多。”

“在梁聯被九死蠶殺死的時候,長陵所有人知道你在這裡。所以你現在在長陵所有人看來,你不可能和九死蠶有關,現在包括長陵那些王侯,都隻是在猜測,他是早就收瞭一名徒弟,那名徒弟的年紀也早已不小,否則不可能領會一線天的劍意。”夜策冷深深的看著丁寧,“但是我知道你是誰,那麼,你到底是誰?”

我知道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這聽上去是很矛盾的兩句話,但是丁寧平靜的面容卻不再平靜。

因為夜策冷的臉頰上落下瞭一滴晶瑩的水珠。

那不是任何元氣凝結的產物,而是一顆晶瑩的淚珠。

這世間,最強大的力量始終是人與人之間最熾烈的情感。

丁寧的心臟被這種最強大的力量擊中,他沉默下來,垂下頭來。

“有意義麼?”

他沉默瞭很久,沒有正面回答夜策冷的問題,隻是回答瞭這樣一句。

夜策冷看著他笑瞭起來,笑容有些慘淡,“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在長陵,你知道我為瞭留在長陵,做瞭多少我不願意做的事情,你現在覺得我問這樣的話,有意義麼?”

丁寧道:“你知道他死瞭的。”

“我原也這樣認為。”

夜策冷也低下頭來,像冬天裡有些冷,需要溫暖的孩子:“我隻想看看他到底有沒有留下傳人,傳人到底想要做什麼,直到我看到你。”

“你太年輕,我知道申玄至少看骨齡不會錯。你在他死後三年出生,你現在的真實修為也隻有到五境,那麼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事情,怎麼認識這麼多人,怎麼會一線天的劍意?”

夜策冷依舊沒有抬頭,但是她的語氣卻更急促瞭起來,“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一線天的劍意,我不相信沒有人除開他的親傳,會能夠領悟這樣的劍意。”

“身體化灰,什麼都沒有留下來,還有什麼辦法起死回生?”丁寧也笑瞭起來,笑容也有些慘淡:“你相信起死回生這種事情?”

夜策冷抬起頭看著他,認真地說道:“我希望有起死回生這種事情。”

“依舊沒有意義。”

丁寧的面容冷硬瞭起來,緩緩地說道:“就算是起死回生,我也不會是你熟悉的那個人。”

夜策冷突然笑瞭起來。

她眼中的憂傷盡去,笑得就像個真正的小孩子。

“有些東西會變,有些人不會變。”

她看著丁寧,緩緩道:“爭論這些的確沒有意義,我來這裡,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破獄的人已齊瞭。”

丁寧仿佛有些預感般驟然緊張瞭起來,問道:“是誰?”

夜策冷看瞭他一眼,道:“魚市,商傢大小姐。”

丁寧痛苦的咳嗽瞭起來。

這是他最不希望聽到的,但偏偏就和他的預感一樣。

“看來你很不希望她參與這樣的事情。”

夜策冷笑得更加明媚瞭些,甚至有些媚眼如絲的感覺:“可是這始終是她自己的選擇,就像我留在長陵,隻是始終是我自己的選擇,和你無關。”

丁寧怔住。

“從很多年前開始,鄭袖從進入長陵之後就一直沒有吃過什麼虧。但是這幾天吃虧太多,現在溫厚鈴死瞭……她終究會做出別的事情。”

夜策冷看著丁寧,接著說道:“夜梟這個最不舍得離開長陵的人都舍得離開長陵,像我這樣的,對長陵早就倦瞭,所以若是真為我們的安危擔憂,救林煮酒這件事,就要盡快,不要再有什麼猶豫。”

丁寧很緩慢的點瞭點頭,道:“就在明天。”

……

……

夜策冷走出醫館,上瞭在外等待著她的馬車。

馬車開始行走,她沒有放下簾子,看著沿途的墻壁和屋瓦。

旭日正在升起,淡而金色的陽光照耀在灰墻黑瓦上,反射出一種肅穆的光澤。

她的目光投向更遠方,看向那些一座座巨人般矗立的角樓,嘴角漸漸泛出自嘲的笑意:“昔日的這些佈局,在今日反而變成瞭限制自己的手段……”

片刻之後,看著這些,她卻終究感嘆瞭一聲,“長陵……真的很雄偉,不管如何,當年建造出這樣氣象的雄城的人,真的很瞭不起。”

當年那些人功成名就時,她還是一名青澀少女。

當她情竇初開時,那些人已死。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慢瞭半拍。

現在物是人非,但終究不遲。

她的手在馬車的車窗上輕拍,馬車緩緩穿街走巷,最終行向一座很老的老橋。

這是長陵很少不通馬車,隻是用於周圍一些店鋪通行便利而保留的老橋,連橋下的橋洞都已經殘破不堪,一側的橋墩上,少見的長出瞭一株石榴樹,連這株石榴樹都已經很老。

橋的一側有一傢香油店,香油店的旁邊是一傢做豆腐的鋪子,而兩傢店鋪的中間一條窄巷裡,卻是有一個坐在竹椅上的算命瞎子。

算命瞎子年紀並不算大,隻有三十餘歲的樣子,而且長得也很白凈,倒像是書生,沒有神神叨叨的氣息,所以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生意。

她直直的走向這名算命瞎子,一直從他的身旁走到瞭他的身後,道:“你的無弦琴在哪裡?”

算命瞎子沒有回應。

她退瞭回來,一直退到這名算命瞎子的面前,然後正視著他的眼睛,笑瞭起來,道:“你果然是假瞎子,真聾子。”

算命瞎子看著她,身體突然顫抖起來。

“不要有特別的反應。”

夜策冷深吸瞭一口氣,迅速的重復瞭一遍,“你的無弦琴在哪裡?”

“隨我來。”

算命瞎子沒有絲毫的猶豫,站起身來,朝著巷子內裡走去。

巷子的內裡,有一個小小的陋院。

一直走進這個院子,走進唯一的一間臥房。

這名算命瞎子的身體終於得到瞭解脫一般,又劇烈的顫抖起來。

他的眼眸裡出現瞭亮光,他看著夜策冷的嘴唇,認真到令人覺得有種變態的感覺。

“九死蠶。”

夜策冷異常簡單的吐出瞭三個字,然後道:“我需要你告訴林煮酒,明天要救他。我還需要你設法弄一個人進去大浮水牢。”

《劍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