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二次流淚

《服不服》第三十五章:第二次流淚

任炎在下車前,勒令雷振梓明天開始不要再到力通證券來。他給的理由是:你亂我心智。

雷振梓覺得很冤,這話要是不知情第三方聽見,沒準得以為他們倆是在搞基,而任炎是拒絕的那一個,他是死攻那一個。

“阿任你把話給我說全瞭,什麼叫我亂你心智?是我去瞭,有人和我說說笑笑,那說說笑笑的人亂你心智才對吧!”雷振梓把車窗玻璃落下來,把頭探出車去,抻著脖子沖著任炎決然涼薄的背影喊。

任炎懶得和他囉嗦,站定扭身,送給他的回復就一句話:你早晚死在我手裡,死於話多。

他說完就再轉回身去,刷瞭門禁進瞭單元。他能猜想到雷振梓坐在車裡,嘴角掛著怎樣的壞笑。那傢夥一向以能攪動他的情緒為樂。但問題是,他不想有什麼情緒。對他來說,寡淡一點,是最好的生活狀態。

他想隻要不讓雷振梓再來故意搗亂,按照自己一貫清心寡欲的生活方式,他會把心緒很快調回到原來的軌道上的。仿佛從來沒有被誰撥亂過那樣。

楚千淼發現從雷振梓友情出演瞭開破寶馬的高端客戶以後,有一陣子,他沒再出現在力通證券。大傢合理推測說雷總可能是做大項目賺大錢去瞭。

過完元旦,楚千淼本來還想著,如果遇到瞭雷振梓,一定要鄭重誠心熱情洋溢地再謝他一次,因為托他和任炎那次精彩表演的福,谷妙語的業績在年底真的逆襲瞭,她不僅擺脫瞭末位淘汰的危機,還直接幹掉塗曉蓉坐上瞭業績第一的寶座。

現在谷妙語再提起那位叫邵遠的青少年同志,嘴裡再也不往外蹦“小崽子”、“死小子”之類的話瞭。她現在對他的評價全是褒義詞,鋪天蓋地的褒義詞。

但雷振梓卻不到力通來瞭,楚千淼想既然謝不到桃花仙那不如就先鄭重誠心熱情洋溢地再謝謝任炎吧。畢竟當日的演出陣容裡有他,所以他有軍功章的一半。

可不知怎麼,楚千淼神奇地發現自己竟然抓不到和任炎單獨相處的機會瞭。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敏感——但她一向神經大條,難得敏感,也不知道敏感得對不對,到不到點子上——她總覺得最近一段時間,任炎對她的態度有那麼一點怪怪的。他好像比之前對她冷淡瞭許多。

雖然之前他對她也不見得多熱乎就是瞭。

但現在,比原來更不熱乎。

日料外賣點得很少瞭。加班到很晚時不會再把奔馳給她蹭,而是讓秦謙宇打車先送她回去,秦謙宇再打車回自己傢。平時除非開會,否則他也不再輕易踏足會議室。有什麼事,他都直接在微信上交代秦謙宇做。

楚千淼小心地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項工作沒完成得太好,或者哪句彩虹屁不小心拍在瞭馬腿上,於無聲無息處得罪瞭任炎而不自知。

仔細地排查一遍,她沒發現自己在什麼時候對任炎伸出過得罪人的觸角。於是她向秦謙宇征詢意見:“秦哥,你覺不覺得你們任總最近有點不太正常?”

秦謙宇卻一揚眉毛,對她說:“胡說,這才是他以往正常的狀態呢。像前陣子他突然變得平易近人瞭很多,那才是不正常的。”

楚千淼:“???”

……是這樣啊。

行吧。楚千淼想,原來這才是任某人的常態。那這麼說他的忽然冷漠並不是在針對她,她不用暗搓搓地自我檢討什麼瞭。

那她也就放心瞭。

隻是夜深人靜躺在床上,在沉入夢鄉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想瞭一瞬:她幹嗎那麼在乎他的態度呢?

過完春節,天氣回暖,嘉樂遠辦公樓的翻新裝修也完成瞭。楚千淼和秦謙宇他們又搬回瞭嘉樂遠辦公。

整個大樓變得煥然一新,氣派得不得瞭。楚千淼他們待的盡調辦公室還是原來的屋子,但墻面地面桌椅設施一應俱新。在一側靠墻的地方,甚至還多瞭一張長的皮沙發,足夠人躺在上面午睡一下。

盡調辦公室裡,原來在窗口前放瞭一張辦公桌,那是任炎來時坐的;楚千淼和秦謙宇他們四個券商方面軍坐的是聯排工位。現在聯排工位都撤掉瞭,全都換成瞭實木辦公桌和皮椅。秦謙宇和孫伊的辦公桌相對,盧仲爾和王思安的辦公桌相對。而楚千淼的辦公桌,被拉去窗口和任炎來時坐的那張桌子,拼成瞭相對的陣容。

楚千淼剛走進全新的盡調辦公室時,盡管任炎沒在,但她光看到自己的桌子和任炎的拼在一起,就莫名心跳有點加快。她不知道是緊張還是什麼。

證券事務代表安魯達駕駛著他敦實的身軀,特意過來問候他們,向他們詢問大傢對嶄新的辦公室可還滿意。

大傢都趕緊說滿意。

楚千淼猶豫著問出瞭心底一丟丟的小疑惑:“安總,我這張辦公桌,和任總的拼在一起擺……是不是不太合適啊?”

安魯達從秦謙宇桌面的紙抽裡抽出一張紙,印瞭印鼻尖上滲出的汗,解釋說:“楚律師啊,是這樣的,那張桌子其實是給張騰張律師準備的。本來我們想在這間屋子裡再擺一張桌子給你用,但是擺完之後,那個長沙發就沒地方放瞭。董事長想瞭想之後,說還是把長沙發留下吧,你們中午還能輪番休息休息。反正張律師平時開會來得多,現場辦公少,那就讓你先坐任總對面的桌子吧。等張律師來的話,我們再臨時把沙發撤出去,再搬張桌子過來。”

安魯達這麼一解說,楚千淼覺得自己坐到任炎對面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於是她定定心神,坐瞭下去。

她一直想,等任炎哪天來瞭,坐到她對面,兩個人之間無隔無擋,一抬頭就能看見對方,會不會有點尷尬。

但這種尷尬在她的操心和臆想裡醞釀瞭一個星期,任炎也沒露面過來一趟。

吃午飯的時候楚千淼對秦謙宇說:“秦哥,你們部門另外那個項目,進行到哪個階段瞭?”

她問得很迂回。她是想打聽打聽,那個項目是不是已經進入瞭申報階段,所以牽扯走瞭任炎的大部分精力。

秦謙宇把一片黃瓜送進嘴裡,像品魚翅似的那麼品著,說:“那個項目已經快申報瞭,別急,任總馬上就會回到我們懷抱瞭!”

任炎在兩天後出現得猝不及防。楚千淼早上一踏進盡調辦公室,就看到對面辦公桌前坐瞭人。

那一刻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有一點意外,有一點高興,有一點怯場,還有一點莫名其妙的羞澀。

她輕輕走到辦公桌前,怕驚著誰似的,輕巧地在任炎對面坐下去。

屋裡沒開空調,任炎身上的呢外套還沒有脫。他板板整整的呢外套裡松松地掛著條長圍巾,圍巾下露出西裝和白襯衫一隅。他垂著眼對著電腦文檔和紙質材料上的數據。楚千淼抬眼看去,隻覺他眼睫濃密,鼻梁高挺,薄唇惑人。他眉心極輕微地皺著,那是他在思考問題時會有的表情。

他整個人沐浴在冬末的晨光中,有點冷淡也有點溫柔,有點禁欲也有點誘惑。

冬日晨光中眉眼低垂的任炎忽然開瞭口。

“楚千淼。”

“到!”楚千淼奇怪自己怎麼總是對他應激答到。

“我臉上有東西嗎?”任炎毫無起伏地問著這句話,抬起頭。

楚千淼一下就笑得跟朵花似的:“學長,你知道嗎,一般帥的人,能看但不經看。一等帥的人經看但看多瞭就看不出新東西。但特等帥的人,那真是,他的英俊面容值得被人反反復復地復習,因為每次看都會覺得又能發現一種新的帥感!”楚千淼拍彩虹屁不眨眼,“學長您就是特等帥,我忍不住想復習一下您英俊的面容!”

任炎嘴角微微動瞭動,不知道是要抬還是要落。最終他繃直瞭嘴角線條,說:“現在九點零一分,上班時間,你該叫我什麼?”

楚千淼:“………………”

她先前那點意外高興怯場羞澀,全被她甩窗外去瞭。

直男不配擁有她這麼多情緒!!!

嘉樂遠新裝修的空調系統出瞭問題,今天屋子裡開不出暖風,涼得像冰箱的保鮮層。吃過午飯後,秦謙宇他們幾個去瞭咖啡廳,他們說要去那裡攝取點溫暖的能量。楚千淼還有材料要寫,一個人先回瞭辦公室。

楚千淼很佩服自己,在保鮮層一樣的冰涼環境裡,也沒耽誤她吃完午飯之後的犯困。

她改瞭會材料,改著改著就趴在瞭桌子上,腦袋一歪就枕著胳膊睡著瞭。

任炎進屋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場景。午間明亮但不溫暖的陽光打在那女孩身上,她閉著眼歪著頭,睡倒在桌子上。他腳步極輕地走回辦公桌前。他本來告訴自己不要抬頭看,卻還是中邪瞭一樣地抬瞭頭。

從她對面的角度看,她黑長的頭發從後背散落開,一半垂下去,一半鋪在桌面上。她的睫毛長得像個黑刷子,頂端還帶著上翹的弧度。臉上的皮膚在陽光下白得像要透明。鼻子嘴巴全都那麼秀氣,誰能想到從那麼秀氣的一張嘴裡,可以飛出各種各樣哄暈人的話來。他早上就差一點被她哄暈瞭。

本以為這段時間的疏離,他內心秩序已經恢復好並重新建立,可沒想到一遇到她的彩虹屁,他居然隻能以蹩腳的“過瞭上班時間你叫我什麼?”來做招架。

屋子裡的溫度非常低。那女孩雖然穿著大衣,但顯然睡著之後大衣的保暖度不足以為她維持溫暖。她凍得瑟縮瞭一下,但沒醒。睡眠裡她把自己團瞭團,似乎縮一縮骨,會變得暖和一點。

那一縮像一記敲打,忽然就把他的心敲軟瞭。

他慢慢起身,把外套呢大衣慢慢脫下來,慢慢走到對面去。

慢慢地,他把大衣蓋在她身上。

他站在她旁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她皺著的眉舒展瞭,睡眠中的面孔上有一點小孩子似的嬌憨和高興。看樣子是睡得暖和舒服瞭。

他忽然想,她真像一種什麼動物,一舒服起來,滿臉都是嬌憨。

不知道看瞭多久,他想可能也就一瞬的功夫,走廊裡就傳來瞭疊沓的腳步聲。應該是秦謙宇他們回來瞭。

他腦子裡出現瞭一點短路,短路中他有點緊張,一抬手就扯回瞭蓋在她身上的大衣。緊急中他扯得有點魯莽,似乎還刮到瞭她的頭發。他極速地把大衣穿回到自己身上,又極速地走回座位坐好。

坐下時,心跳得又重又快,他幾乎在自己耳朵裡聽見瞭心臟搏動的回聲。

秦謙宇進屋時,看到任炎正坐在辦公桌前,微皺著眉,認真地改著電腦上的文檔。

楚千淼在他們進來之前應該是在睡覺,他們進屋時她不知怎麼醒瞭,正從桌面上懵懵地爬起來。

秦謙宇看她睡得一臉懵的樣子,忍不住逗她:“怎麼瞭千淼,做什麼發財好夢瞭,醒瞭都沒法接受現實瞭?”

楚千淼懵懵地低頭看看身上的衣服,懵懵地想瞭一下,又懵懵地對秦謙宇說:“好奇怪,我感覺有人在搶我衣服,還揪我頭發,我就醒瞭,可是醒瞭一看,我衣服這不還在我身上呢!”

秦謙宇噗地笑出聲:“你這個夢得怎麼定性呢,到底是被人劫財還是劫色?”

楚千淼撓撓頭,“奇怪,這夢的感覺太真實瞭,我這頭皮確實有點麻酥酥的。”她抬頭問對面任炎:“學長,哦不,任總,我剛才睡著的時候……有沒有自己揪自己頭發啊?”

任炎瞥她一眼,淡淡說:“不清楚。”頓瞭頓,補充,“沒看到你。”

楚千淼:“……”

哦。

那我這麼個大活人,您都沒看到,您可真夠瞎的哦。

下午的時候,周書奇欠巴欠巴地又來送外賣瞭。他從張騰那裡聽說盡調現場已經從力通證券又搬回瞭嘉樂遠,趕緊撒丫子地跑來和楚千淼套近乎。

他賣萌又賣乖地死命給楚千淼打溜須,什麼學姐你是我生命裡的光,學姐你好看得像月亮,學姐你不溫柔但我就喜歡你的不溫柔,這些話他不怕死也不怕別人肉麻死,張口就來。秦謙宇他們被他赤裸裸的暗戀宣言逗得合不攏嘴。

他的黏糊勁兒差點讓楚千淼崩潰。最後還是任炎說要開會才把他請走的。

任炎開口前特意翻著手腕看瞭下表,然後說:“周奇怪是嗎?我已經給瞭他們十五分鐘茶歇時間和你交流,現在我要帶著他們開會瞭,你自便吧。”

他說完用空拳叩瞭叩桌面,秦謙宇他們,包括楚千淼,立刻在周書奇面前表演瞭一次整齊劃一地連人帶椅子帶電腦從四面八方向任炎靠攏。

密集隊形剛擺完,任炎就開瞭腔:“周末要召開一次中介協調會,這次會議比較重要,希望大傢都好好準備一下。會上大傢要就上一階段的工作做個總結,總結一下截至目前為止,企業存在的問題,以及解決對策……”

所有人都在做著記錄,沒人顧得上周書奇瞭。

周書奇臨走前委委屈屈地想,這個男人也太討厭瞭叭,他不叫周奇怪好不好!他叫周書奇啊!!!

繼不讓周書奇到力通之後,楚千淼也不讓周書奇到嘉樂遠來瞭。

楚千淼對周書奇說:你得懂事兒哈,你看盡調辦公室裡,五個券商一個律師,明顯不是我們主場,你到不是我們主場的地方瞎晃,這不合適。等以後遇到個項目要是有五個律師一個券商的,你再來瞎晃,好吧。

周書奇委委屈屈地同意瞭。但他雖然人不到現場瞭,電話卻開始時不時打到楚千淼手機上,改用聲波繼續博存在感。

楚千淼想把他短暫性拉黑,偏又有點狠不下心。周書奇其實也沒有很煩人,通電話的時候也總是對她關心備至噓寒問暖,提前通知她第二天的天氣變化以及穿衣指數,雖然這些東西在網上隨時都能看,但假如周書奇不告訴她,心大的她還真是不會特意去看。

所以小潑男絮叨是絮叨瞭點,但楚千淼拿她這個小潑男學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周末時,企業的人和所有中介機構方齊聚嶄新的第一會議室一起開會。

新的會議室被修葺裝飾得像五星酒店一樣,氣派的會議長桌兩邊,是散發著價格不菲味道的黑皮椅,會議桌中央擺著花團錦簇的鮮花,桌面上每隔兩人距離就擺瞭一個果盤,每個參會人都對應著一個臺式話筒。

這一番陣勢,一下就把等下的會議氣氛提前醞釀得緊張嚴肅。

楚千淼進瞭會議室時,好些人已經在瞭。張騰今天沒來,好不巧成筱冬那個老大難的項目今天也開會,那項目上有一群的妖魔鬼怪,張騰不得不去鎮場。張騰昨天已經提前跟任炎打瞭招呼,他給任炎打電話的時候,楚千淼就坐在任炎對面。

楚千淼從任炎的蘋果手機聽筒裡很清楚地聽到瞭張騰都說瞭什麼——她一邊聽一邊覺得這麼貴的手機怎麼漏音效果還這麼好呢,她想蘋果應該是最藏不住通話秘密的phone瞭沒有之一。

她聽到張騰說,成筱冬那邊的會議開得要比嘉樂遠這邊早,假如那邊會議開完時間還允許,他會盡快打車趕過來;至於他不在的時候希望任炎幫忙在董蘭那裡先兜一下。

任炎說好的沒問題,然後他又說,法律方面的問題楚律師應該可以駕馭。

楚千淼當時被這句話說得心裡美滋滋,兩臂上好像要長出翅膀來似的飄飄欲飛。

任炎隨即冷眼瞥瞭她一下,說:你認真點做準備,別打我和張律師的臉。

她一下就失去瞭第二宇宙速度,被重力又給拽回到瞭地上。

楚千淼進瞭會議室剛放下電腦,手機就震動起來。是周書奇給她打的電話。她按掉瞭,沒接,給周書奇回信息:我準備開會瞭。

周書奇也給她發瞭條信息:學姐學姐,快,接電話,張律讓我和你說點事情!

楚千淼看看表,離開會還有十五分鐘。她起身出瞭會議室,接瞭周書奇的電話。

電話一通周書奇就激動地嘚吧起來:“哇塞學姐,你真應該到成律師這項目上來感受一下,這個項目上幺蛾子也太多瞭!!!就剛才,咱們的老好人張騰張律師,都被奇葩會計師給氣急瞭發瞭脾氣!”

一聽到張騰都發瞭脾氣,楚千淼也意外極瞭,她馬上問怎麼回事。

周書奇說:“你等下要開會,那我就簡單跟你說,起因就是企業的財務總監挑事兒,說成律師不專業,成律師就說,你是財務,我專不專業你判斷不瞭,你得讓你們法務跟我對話。”

“但是法務正在跟會計師掰扯呢,掰扯掰扯,就把會計師掰扯發瘋瞭,會計師先把法務罵走瞭,又懟哭瞭券商女保代,然後覺得不過癮又開始炮轟我們律師方面,她居然給成律師上起課來瞭,說教得不得瞭!”

楚千淼一早就聽成筱冬跟她吐槽過,說她那個項目上的會計師特別事兒,還好為人師,天天特別願意給別人上課,譜兒擺的比券商保代都大。而最可怕的是,好為人師的人一般都不認為自己在好為人師,總覺得自己懂得多,於是總愛挑別人的毛病,一旦別人不認可她挑的毛病,她就要和別人開始幹架瞭。

“你知道的嘛,咱們張律最護犢子瞭,會計師一開始給成律師上課,張律直接就炸瞭。他再也不忍著瞭,開始和成律一唱一和地回懟會計師,把會計師懟得氣急敗壞地摔杯子!他們一唱一和配合得特好,我在旁邊溜縫兒也溜得給力到位!”周書奇驕傲兮兮地說。

他說到這,問楚千淼:“這項目上的會計師都特別操心,一個比一個愛給別人上課。學姐你說會計師都這樣嗎?”

楚千淼立刻說:“別胡說,別張嘴就開地圖炮,我們這項目的會計師就很好,你是遇上奇葩瞭。那律師裡也還有特事兒特好為人師的呢!”比如所裡那位看見她就笑得沒好樣兒的喬志新。

周書奇感嘆:“唉,我隻是覺得這樣的人太討厭瞭嘛!”

楚千淼也討厭這樣的人。人一自我感覺良好,難免愛教育別人。一件事端出來,別人先給你鼓勵,他就先指摘你,找你毛病,教你做人。不這樣可怎麼顯示出他的優越性呢?這樣的人著實討厭,但楚千淼工作後發現,這樣的人比比皆是,討厭是討厭不過來的,也犯不上和這樣的人較真,笑一笑把他當成一陣無關緊要的風吹過就好。

“你說瞭一大堆,重點呢?趕緊的,我得回去開會呢!”

周書奇趕緊說:“哦哦哦,重點就是,張律讓我告訴你一聲,今天嘉樂遠那邊的會他過不去瞭,讓你撐住場子,加油!”

楚千淼說知道瞭,然後問周書奇:“張律現在人呢?還在吵架嗎?他是好好先生,撒潑可比你差遠瞭,要他還在吵架的話你趕緊回去幫忙!”

周書奇說:“哦,張律現在被企業董事長請到辦公室去哄瞭。學姐你安心吧,張律就是平時不愛和人計較,他真吵起來,那才是勇猛得無人能敵呢,他剛才護犢子的架勢看得我目瞪口袋眼滿紅心,我當時想我要是女的我就從你這移情別戀嫁給他去!”

楚千淼沒忍住噗一聲笑出來:“他已經結婚瞭謝謝啊!”

周書奇繼續異想天開:“啊?這樣啊,那我就趁他沒結婚之前趕緊嫁給他!”

楚千淼:“…………………………”

小潑男這邏輯,她覺得倒也沒什麼毛病。這麼想著她忍不住又笑瞭。

一道聲音斜插進來,那聲音冷極瞭,像含著點怒氣似的:“楚千淼,開會瞭不知道嗎?想插科打諢能不能請你另找時間?”

楚千淼趕緊掛斷電話。她回頭看,任炎就站在會議室門外,面向著她。他臉上沒有表情的表情像在南北極冰凍過。

“開會材料都準備齊全瞭嗎,確認過瞭嗎?”冷冷的聲音。

楚千淼不由得渾身一哆嗦,回答一聲:“準備齊瞭,確認過瞭。”她說完趕緊走進會議室。

谷妙語一回到傢就發現楚千淼在不停抽鼻子。一地都是鼻涕紙。谷妙語由此推斷出,楚千淼是在哭!

谷妙語嚇壞瞭。

她記得楚千淼上回哭還是幾年前呢,那次好像是因為她給一個學長遞情書失敗瞭,覺得很沒面子,氣哭的。等哭完以後她就沒心沒肺地脫粉瞭。這之後的幾年,她就沒再哭過。

可今天是怎麼回事呢???

谷妙語趕緊放下東西,湊到楚千淼身邊,小聲小氣又小心地問:“水水啊,怎麼瞭?怎麼哭瞭呀?”

楚千淼又抽出張紙擤擤鼻涕,帶著濃濃的鼻音犟嘴說:“沒哭,誰哭瞭?誰哭誰是驢!”

谷妙語嘆口氣:“你就承認自己是驢吧!來,告訴我,到底因為什麼事兒你哭著變成驢的?”

楚千淼使勁抽瞭下鼻子,說:“我被任炎噴瞭。”

谷妙語從沙發上一個彈跳站起來:“我找他拼命去,憑什麼噴你!”

楚千淼把她拉回來,抽著鼻子說:“算瞭,這回是怪我自己。今天開中介協調會之前,周書奇給我打電話,說張律要跟我說件事。我出去接電話的時候跟他多聊瞭兩句,就那會任炎沖出來問我材料都準備齊全瞭嗎,我說準備齊瞭。結果我盡調的底稿裡少瞭一份工程合同,是嘉樂遠給一傢公司做裝修工程的,工程款是7000萬,剛履行完,嘉樂遠的新法務沒和我及時做對接。但不知道怎麼回事,任炎卻很及時地掌握瞭那份合同,開會的時候他提起瞭那份合同,我沒反應過來,加上我們張律沒到場開會,嘉樂遠的董事長心裡不太痛快,就有點借題發揮質疑瞭一下我們中介機構的工作能力。”

開完會任炎還冷臉厲聲地說瞭她,說上班時間她別隻顧著和男人打電話插科打諢,上班時間是用來上班的。

他是在盡調辦公室裡訓的她。她當時很沮喪,但忍住瞭沒哭。可一回到傢之後不知怎麼,就越來越憋不住瞭。眼淚像不聽使喚似的,自己就從她身體裡往外流。

她其實和谷妙語約定過,彼此都要做堅強的人,不能動不動就哭哭啼啼,誰動不動哭哭啼啼誰以後給對方打一輩子洗腳水。

可今天不知道怎麼,她就是被他損得心裡難受。對瀚海傢紡招股書的時候他也損她,她那會兒傷的是自尊。但這回,她傷的除瞭自尊好像還有一點心。

她抽著鼻子想,是不是自己心路歷程起瞭什麼變化。

白天開完會回到盡調辦公室,任炎把楚千淼訓完以後,趁著楚千淼出去,秦謙宇弱弱地問任炎:“領導,你剛剛是不是有點太嚴厲瞭?我覺得那份合同的事與其說是千淼的問題還不如說是企業新法務的問題……至於董總的那個態度,她也是上回開會當著律師沒瞭面子,這回多少想往回找補找補吧……”

任炎聽著秦謙宇的話,什麼也沒說。

下班回傢後,他站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城市夜景,腦子裡浮現的卻是白天被他訓完的楚千淼一張快哭出來的臉。

他站在窗口前反省自己,白天是不是有點太過嚴厲瞭。

他那樣生氣,到底是因為工作,還是摻雜瞭私人情緒在裡邊?

他抬手捶捶胸口。

他覺得自己變得好像有點不受控制瞭。

《水與火(金融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