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我本琉璃 第八章 神巫(二)

這個時候,柳意歡正絞盡腦汁思索如何對付陸吾的問話。璇璣在旁邊和陸吾大眼瞪小眼,這種事情壓根不能指望她,她呆頭呆腦的,不扯後腿就很不錯瞭。

唔,到底該怎麼解釋?不如隨便找個借口,看能不能把他唬住。柳意歡清瞭清嗓子,正準備說話,璇璣突然說道:“你腰上的配飾,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她指向陸吾腰間掛著的一塊小石頭,大約有半個拳頭那麼大,純正的月白色,那種幽靜透明的藍,令人望之即想起大海。她不會記錯,亭奴腰上也有個一模一樣的,紫狐沒事就喜歡捧著它嗅啊嗅舔啊舔,據說是很有靈氣的石頭。

陸吾低頭一看,便“哦”瞭一聲,道:“這是從天界一個犯人身上取下的。白帝誇我花種得好,便賞賜與我……你怎麼會認識?莫非與那犯人是舊識?”

他金光燦燦的眸子更加懷疑地瞪著她。

犯人……看樣子果然是亭奴瞭。連飾物都被摘下,莫非他已經遭遇不測?!璇璣心頭登時涼瞭一片,直直盯著陸吾,低聲道:“那個犯人怎麼樣瞭?你快告訴我。”

陸吾懷疑地看瞭她半天,突然露出一個恍然的神色,猶豫道:“你……等等!我認識你!你是不是那個……”

話未說完,隻聽身後一個粗獷的聲音打斷道:“你這隻蠢貨,不種花說什麼廢話呢!”

陸吾嚇瞭一跳,趕緊回頭,卻見騰蛇抱著胳膊,狂態十足地站在後面。他背後伸出一雙美麗的火翼,將朱雀青龍兩人死死束縛住,連頭臉都包裹得嚴嚴實實,在哪裡使勁掙紮。好在騰蛇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否則可惜瞭青龍剛洗出來的美人臉,還沒被應龍看到就要被燒成黑炭。

“騰騰騰騰蛇大人!”陸吾頓時慌神瞭,雙膝一軟就要跪下去,突然轉念一想,自己沒做錯事呀,於是趕緊把膝蓋直起來,忙著打小報告:“騰蛇大人!你看!這兩人擅闖昆侖山!罪不可赦,屬下正對他們進行說服教育……”

“嗯哼。”騰蛇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跩得要死:“你下去吧,這裡交給我就行瞭。”

陸吾趕緊說個是,正要退下,突然又覺得不對勁,朝被捆住動彈不得的朱雀青龍看過去,嘴裡喃喃道:“不……不對啊。騰蛇大人您現在應當是被白帝軟禁……你後面那兩位……”

沒等他說完,騰蛇的拳頭就毫不客氣賞賜在他臉上,硬生生把這頭種花的仙人打飛出去,鼻孔流血,一動不動躺在那裡,也不知是死是活。

“囉嗦!”他把手一拍,轉頭瞪向發呆的璇璣和柳意歡,突然笑瞭一聲,淡淡說道:“怎麼,想通瞭,要來給老子解開契約麼?”

璇璣乍見到他,心中倒是狂喜多一些,然而見到他舊話重提,想起那個下午,又恨得牙癢癢,再見他鼻孔恨不得翹到天上的樣子,不由自主就扭起眉毛,狠狠說道:“你做夢!我才不會解開契約!你這壞蛋!”

騰蛇不怒反笑,哈哈笑瞭半天,才道:“你沒變嘛!還是老樣子,就是……怎麼看起來那麼臟?”

原來他們一路跋山涉水,蹭也不知多少泥在身上,看上去簡直像兩個泥人,所幸遇到的都是比較愚蠢的仙人,比如開明陸吾之類的,竟穩穩當當混到瞭這裡。璇璣在臉上抹瞭一把,發狠道:“你才臟!臟死瞭也不關你的事!”

騰蛇還是笑,走過來攬住她的肩膀,道:“女人啊女人,三綹梳頭,兩截穿衣,神仙也好妖怪也好,是女人都一個樣。來來,你還要罵我什麼,索性痛快點罵出來,我好一並領教。”

誰想她隻是瞪著他,眼中似有淚水瑩然。騰蛇頓時慌瞭神,苦笑道:“喂,不要吧!你是主人我是主人?你哭什麼!好啦,都是我錯,你揍死我好瞭!哭屁啊!”他最瞧不得女人哭哭啼啼,簡直如坐針氈。

璇璣哽咽道:“你……你這個壞傢夥沒事,亭奴他……他卻死瞭!”

原來她不是亂發脾氣,騰蛇這才松瞭一口氣,暗暗佩服禹司鳳,女人這麼頭疼的東西,他居然還能孜孜不倦追求那麼多年。他笑道:“你聽誰說的他死瞭?那鮫人不過是個連坐,怎麼可能讓他死。不是好好在天牢裡關著麼?”

“可是那個陸吾身上有亭奴的飾物!”璇璣吸瞭一下鼻子,看騰蛇說得那麼篤定,她也有些疑心瞭。

騰蛇切瞭一聲:“你見過哪個被關在牢裡的人還能衣著光鮮?肯定是換上粗麻衣服的時候,被那些獄卒給摸走當作寶貝獻出去瞭唄!安啦,他肯定不會有事,你少操心。我說,你來這裡做什麼?殺氣騰騰的,不會真要謀反吧?”

柳意歡呸瞭一口,“你少亂說!誰謀反啊?胡亂被人栽贓個謀反的罪名,還不許我們上來辯解瞭?”

騰蛇吃吃一笑:“辯解?真是吃飽瞭撐的。這裡誰會聽你辯解啊?老天說你是錯你就是錯,對的也是錯的。乖乖找個地方躲起來就是瞭,非要巴巴趕來送死。你呀你呀……”

璇璣搖頭道:“哪裡有這樣的道理。你做神仙太久,一定是糊塗瞭。我相信天帝不會胡亂定罪,我是認真過來說話的,不想殺人,不想動手,我就是要把一切好好的坦誠的和他說說。”

騰蛇終於不再說話瞭,他用一種看白癡的憐憫眼神看著她,搖瞭搖頭。

柳意歡見他那不屑一顧的樣子就來氣瞭,吼道:“大傢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你跩什麼東西啊?那你說說還有什麼法子?謀反逆天!這是什麼罪名!認瞭就是個死,死後還去無間地獄煎熬。那我們幹嘛不幹脆拼一把,上來把話說清楚?你以為無間地獄很好玩啊?!”

騰蛇皺眉道:“那好,你們去找天帝!辯解吧!求饒吧!我倒看看你們能折騰出個什麼東西來!”

“我說你可別太過分……”柳意歡正要暴跳起來,卻被璇璣輕輕按住肩膀。

“沒有一種暴政能維持住平衡。這是我爹以前說過的話,如果天界真如你說的那樣,天下早就大亂啦。我覺得天帝這樣做大約是有原因的,我來這裡也是因為這個。再說瞭,你還說我們謀反,看看你自己做瞭什麼事吧!你火翼裡捆著誰呢?”

騰蛇有些尷尬,嘴硬道:“關……關你什麼事!我抓瞭幾個壞人,生烤瞭吃,你有什麼不滿?”

璇璣正要笑話他一番,忽覺頭頂有什麼不對勁,臉色一變,一把抓住還在發呆的柳意歡,縱身朝後跳去。隻聽“空空”數聲,方才他們站立的地面驟然凹進去一塊,像是被什麼東西大力砸下去,最可怖的是居然不曉得是被什麼砸的。

騰蛇也是一呆,冷不防一股大力朝自己腦袋上砸來,他下意識地朝旁邊讓過,誰知那股力道竟會轉彎,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左邊太陽穴,立時撞得他眼前金星亂蹦,耳朵裡嗡地一下,頓時懵瞭。

身後被他火翼束縛住的朱雀青龍隻覺周身力道微微松開,立即抓住這個時機狠狠掙脫。朱雀一落地就惡狠狠地叫開來:“騰蛇你是反瞭!曉得自己在做什麼嗎?!”青龍被他的火翼悶得差點憋死過去,她一向是個陰狠的角色,連招呼也不打,伸出青光粼粼的爪子,朝他臉上抓下去。

騰蛇被那股力道擊中太陽穴,昏昏沉沉哪裡避得開,璇璣還抓著柳意歡,一時顧不上他,眼看青龍的爪子便要將他抓得頭破血流,突然後面伸出一隻手提住他的衣領,朝後一扯,剛好避開瞭青龍的爪子。

緊跟著,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說道:“神獸之間互相鬥毆,不太好看吧。”

在場眾人都有些發怔,此人竟是突然就出現在瞭場內,先前那番古怪必然也是他弄的,他們這麼多神獸,居然誰都沒發現。他一身白袍,面容冷峻,竟是個四旬上下的中年男子。朱雀見到他微微一驚,道:“是神巫?你是巫相!神巫可以隨便來昆侖山嗎?”

巫相冷道:“不用拿你們那套死規矩來說我,若不是白帝吩咐,我怎會屈尊來解決你們這幫神獸的事情。你們讓開,我要和戰神說幾句話。”

找她的?璇璣莫名其妙,喃喃道:“我……我不認識你。”

巫相還是冷冷的:“你不需要認識我。白帝讓我帶話給你,識時務的,便速速回下界,昆侖山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與天爭理,可憐可笑。”

雖說璇璣下定決心以後一定好好和人說話,開誠佈公,但遇到這種鼻孔朝天的主,她也忍不住有氣,說道:“白帝又不是天帝!我也不是來找他的!而且我也不是與天爭理,沒有做過的事,我為什麼要承認?”

巫相冷道:“你說話須得註意,白帝也好天帝也好,都不容你隨意誣蔑。謀反一事不承認也沒用,無支祁被關在陰間,是誰推波助瀾放他出來的?你難道不知與反賊交好,等同謀反嗎?”

璇璣口拙,呆在那邊空有一肚子委屈卻說不出來。柳意歡拉著她的袖子,低聲道:“到哪邊都是這個說法啦,我看咱們也別辯瞭,這理是說不清的。先走吧!”

走?開什麼玩笑!司鳳還下落不明呢!還有亭奴!無支祁、紫狐、騰蛇!讓她就這樣走掉,她怎麼能甘心?

巫相又道:“放出無支祁的是金翅鳥禹司鳳,柳意歡。其中柳意歡還盜竊瞭天界法寶天眼,犯下這許多惡行,你們還說自己是無辜的嗎?”

壞瞭,就知道他要拿天眼來說事!柳意歡隻得咳瞭兩聲,說道:“天眼已經被天界的青龍小姐搶走,不在我這兒瞭。要定罪就來吧,我早已做好準備瞭。”

巫相回頭瞥瞭青龍一眼,她臉上有些發白,低聲道:“我……還沒來得及將天眼交給白帝。”

柳意歡先時沒主意這個青衣女子,如今聽她說話聲音猶如破鑼一般,又是硬生生摳下天眼的元兇,忍不住看過去。誰知一看之下胸口如遭重擊,怔在當場作聲不得,長大的嘴巴裡,隱約有口水要流出來。

璇璣見他神色不對,緊張地問道:“柳大哥!你怎麼瞭?”

他恍若不聞,呆呆地看著青龍,看著她嫵媚秀麗的容貌,纖弱的身段,半晌,才喃喃道:“天……世上竟有這等美人。柳意歡今天能看到她的嬌容,馬上死瞭也不遺憾。”

《琉璃美人煞(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