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是夜,月色溫涼,秋意湛湛。

姚檬的住處是市區一套兩居室,林清巖也在,跟姚檬穿著同款傢居服,高大又清爽的樣子。兩人看到季白和許詡上門,都有點意外。

四人在沙發坐下,林清巖微笑站起來:“我去泡茶,你們聊。”

看到馮燁的照片,姚檬的神色有片刻凝滯。

“我們是高中同學。‘天使殺手’案我也聽說過,但並不是很瞭解。出什麼事瞭?”

姚檬可能有危險,當然不會瞞著她實情。許詡拿出份案件基本資料,遞給她看。姚檬靜靜看完,臉色有些發紅,點頭:“我知道瞭。但這跟我有什麼關系?”

看到那張偷拍照片,姚檬微怔。

季白問:“你們私交如何?”

“普通同學,交往不深。”

這時林清巖端著茶走過來,看到三人凝重神色,在姚檬身邊坐下,柔聲問:“怎麼瞭?”

姚檬抬頭朝他笑:“沒事。他們找我瞭解以前一個同學的情況。”

又聊瞭一會兒,季白和許詡站起來:“那我們就不打擾瞭。”

姚檬也笑著站起來:“我送你們。”轉身對林清巖說:“我很快就回來啊。”

三人一路沉默,一直走到小區外無人的林蔭道,姚檬輕聲說:“許詡,咱倆說會兒話。”許詡點頭,季白看一眼兩人,先走回車上坐著。

兩人找瞭張長椅坐下,許詡靜靜望著她。姚檬抬頭看一眼明朗的夜空,抿嘴笑笑:“剛才清巖在,我不想說。不過不說,你們去學校調查也會知道——我跟馮燁……高中談過一段時間戀愛。”

許詡心頭微震。盡管剛才看得出姚檬有所隱瞞,但她也沒想到兩人竟然有過這種關系。

姚檬的聲音靜靜的:“跟這種禽~獸談過戀愛,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許詡看著她譏諷的表情:“你……很愛他?”

姚檬一怔,笑笑搖頭:“怎麼會?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

是愛嗎?姚檬也不知道。

對季白,是傾慕中夾雜著濃濃的崇拜,被拒絕後自尊心雖然受傷,但也不會痛得死去活來,隻是終究有些落寞。所以此刻談及與馮燁的戀情,下意識也想避開他;

對林清巖,是成熟、穩定的歸宿感。他的魅力和氣質,深深打動瞭她。然而無可否認,他的金錢和地位,也是姚檬會考慮的東西。他更像是姚檬挑選的結婚伴侶。

可是馮燁?

十七八歲的熱烈、沖動,兩個同樣優秀的少年,當時覺得愛得不能自已一定要一生一世,回頭再看,不過付諸一笑。

他貧寒的傢境,他固執的性格,還有他即將赴香港讀書,都是姚檬當年跟他分手的原因。隻是這麼多年過去瞭,對於當年這份純粹的感情,每當想起來,還是會心頭鈍痛滯澀。而這種感覺,是季白、林清巖都不會帶給她的。後來聽聞“天使殺手”案後,這種痛,就變成瞭深深的厭惡。連帶著,對任何強~奸犯,姚檬看都不想看一眼。

許詡靜默片刻,問:“他當時是否表露出心理變態傾向?”

姚檬搖頭:“那個年紀的男孩,都是桀驁又沖動的,他算不上特殊。而且我們隻好瞭一年,瞭解其實不深。”感情來得濃烈,但更多時候都是懵懵懂懂,自以為是。

許詡又問:“那性方面呢?他有什麼癖好?”

姚檬垂頭:“我們沒有發生過性~關系。”說完一怔,跟許詡對視一眼。

兩人都想到瞭。這樣意味著她更危險——因為如果真的是馮燁回來,他還沒得到過姚檬。

許詡:“我讓隊裡派人24小時保護你。”

“不,不要。這樣會影響我的工作。”姚檬蹙眉。

警察保護當然會引起旁人註意,傳出去公司老總是變態殺手的覬覦對象,雜志社也不必開瞭。

但許詡還是不放心。見她不出聲,姚檬笑笑說:“你放心,我每天兩點一線,公司到傢裡,而且平時都跟同事在一起,清巖也經常接我,想要誘拐我,還是不容易的。而且,你們現在也不確定就是他吧?他墜海身亡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頓瞭頓又說:“這樣吧,我回去就把這件事跟清巖提一下,就說是我中學時的騷擾者,讓他安排兩個保鏢給我。你就放心吧。”

許詡這才點頭。

許詡和季白駕車離開後,姚檬在小區門口發瞭一會兒呆,才回到傢中。一進門就見林清巖拿著本書,坐在沙發上靜靜看著。姚檬微微有些發怔。三十五歲的男人,既有長輩般的儒雅溫潤,卻又安靜清俊如幹凈的青年。

她走過去,靠著他的肩膀。

林清巖放下書,將她摟進懷裡:“寶貝,沒事吧?”

她將頭埋在他胸口,仰起臉笑笑:“沒事啊,跟許詡聊得久瞭一會兒。”

——

接下來的十幾天,警方抽調大量警力,對馮燁進行全省搜捕,依舊無果。針對受害人白安安的調查,也沒有進展。

刑警隊眾人的神經一天比一天緊繃,害怕哪天就突然冒出第二個受害者。

隻是案子沒破,生活還是要過。季白並沒有將許詡懷孕的事告訴隊裡的人,目前案件緊張,不可能還因為私人的事,叫大傢分心。他隻告訴小趙——許詡最近身體不太好,讓他平時替自己留意,小趙自然滿口答應。隊裡的雜事都是他管,有他留心,許詡在生活細節上倒是得到不少照料。

不過,雖然案件緊張,許詡的懷孕狀態可謂是順風順水,除瞭開頭幾天有點惡心,很快就一點事也沒有瞭,每天都精神奕奕,臉色也紅潤瞭不少。季白則說,這是自己的強壯基因正在改變許詡的體質。

這天中午,大夥兒到食堂吃飯。因為工作太緊繃,吃飯時是難得的放松,所以反而會聊得比較積極。

食堂人多,季白怕許詡被碰著,讓她坐在位置上,按她平時食量,給她打來飯菜,就在她身旁坐下,邊吃邊聽其他人聊天。

許詡一直安安靜靜吃,也沒引人註意。過瞭一會兒,忽然推推季白。季白轉頭一看,盤子裡空空如也,今天吃得倒挺快。

“吃好瞭?我陪你上去?”

許詡:“我還要這麼多。”

話音剛落,大夥兒全看著許詡——她食量小是眾人皆知的事,今天戰鬥力簡直逆天瞭。

許詡微赧:“今天有點餓。”

大夥兒當然不能讓女孩子尷尬,都笑著是該多吃,平時吃太少。

大胡插科打諢:“嫂子還在長身體,飯當然要吃夠。”

大夥兒都笑,季白淡笑拍拍大胡肩膀:“有眼光。”

——

吃多的後果就是犯困。為瞭讓許詡能休息好,季白專門跟局裡申請瞭一間宿舍,讓她每天中午能小寐片刻。

午後的房間,溫熱又寂靜,樓道裡也是靜悄悄的,窗外有樹枝輕輕擺動。許詡靠坐在床上,季白摟著她的肩膀,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她還很平坦的小腹上。

“我看看長瞭多少肉。”他起瞭興致,俯頭過去。

許詡一低頭,便見他英俊的側臉貼著自己,俊朗烏黑的眉目格外溫和。許詡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短發。

隻是懷孕才兩個月,當然是什麼也看不出來。季白剛要抬頭,卻瞥見她的胸。她今天穿的是件白襯衣,玲瓏又貼身。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還是角度原因,竟顯得比平時要飽滿逼人。

季白起身,埋首到她領口,在一片雪白的酥軟上落下一吻:“都長這兒瞭吧?”

許詡失笑,輕輕抓住他的襯衣衣領,湊過去安安靜靜的吻著他。

就在這時,季白電話響瞭。兩人瞬間松開彼此,同時看著手機。

是老吳:“頭兒,剛剛發現瞭第二具屍體。”

——

季白等人趕到案發點的時候,已經是傍晚瞭。

這是與上一處棄屍點相距數十公裡的山區,位置要更偏僻。此時暮色朦朧籠罩大地,屍體就躺在一個山洞前的樹林中,同樣靜美,同樣詭譎。

法醫正在初步檢驗屍體,季白許詡隔著幾步遠,皆是沉默不語。趙寒報告:“死者李恬甜,24歲,音樂學院研究生。一周前失蹤。因為她是跟同學在校外租房住,平時又經常夜不歸宿、自己出去旅遊,所以同學也沒在意,沒有報警。”

這是法醫也起身走過來:“死亡時間前天8點至12點間,跟上一具屍體的狀況基本一致,隻是時間長,腐化程度要更高一些。另外,□的裂傷更重,有些傷口疑似死後造成的,需要進一步鑒定才能確認。”

眾人都是心頭一凜,大胡低聲罵道:“靠,更變~態瞭。”

——

季白正在周邊樹林地面勘測,一回頭,就見許詡走到自己身邊,默默站著,緊蹙眉頭。

“怎麼瞭?”

許詡抬眸望著他:“雖然說馮燁掉海生還的可能性很小,但是之前我還懷疑兇手可能是馮燁,畢竟作案手段太像瞭。但今天出現第二具屍體,我反而覺得不是他瞭。”

季白露出微笑:“繼續說。”

許詡答:“除瞭外形氣質相近,兩名死者還有個很大的共同點——她們失蹤一段時間,都沒有引起身邊人註意。兇手似乎不知不覺就將她們誘拐瞭。我認為這不是偶然。兇手應當在誘拐前,對她們倆進行瞭一段時間的跟蹤觀察,非常瞭解之後才下手。這也符合他建立親密關系的心理。”

“然後?”

“這就出瞭問題——李恬甜失蹤是在一周前,這個時候,我們已經針對馮燁,抽調大批警力進行追緝。市內幾乎每條街上,都有便衣進行巡邏。交警的監控系統也全天候發揮作用,如果是馮燁,他怎麼能躲過我們的密集搜捕,在市內完成跟蹤、誘拐這些復雜的步驟呢?

而且按照你上次的推論,兇手應該有相對空閑的時間、一輛車、一間房子。可是馮燁被香港、大陸還有國際刑警通緝,他如果流竄到霖市,應該也過得很潦倒,能夠這樣有條不紊的犯案,具有很大難度。

所以我現在傾向於兇手另有其人。無論他是什麼動機模仿馮燁作案,他都成功的擾亂瞭我們的視線。”

兩人說話的空檔,老吳等其他幾個資深刑警也圍瞭過來。聽她說完,眾人也紛紛點頭。大夥兒經驗都豐富,這些天搜捕下來,跟她也有同感。

季白看著許詡:“馮燁案對你的最大價值,是幫助你去理解兇手的作案心理。我們不能假定馮燁是罪犯,而應該當成全新的案子和兇手去偵破。而物證,才是確定罪犯的首要根據,你們看這裡。”

大夥兒都是一怔,季白低頭看著之前正勘測的地面,這裡土質松軟,有零星的落葉。他蹲下來,輕輕拂開落葉,泥地上赫然出現大半個清晰的腳印。

大夥兒頓時振奮不已。

很快就對腳印勘測完畢。季白沉聲說:“兇手穿42碼鞋,馮燁的資料是44碼。”

有人疑惑問:“會不會是兇手留下假的腳印,混淆視聽?”

老吳也蹲下端詳著腳印,答:“不會。首先,白安安案發後,頭兒就下令封鎖消息。兇手並不知道第一具屍體已經被我們發現,沒必要故弄玄虛留下腳印;其次,從腳印深度看,應當是背負瞭重物的,腳印恰好也正對屍體方向,所以應該是兇手背屍體時留下的。這裡落葉較多,所以兇手一時未察覺,留下這個寶貴的腳印。”

——

這天大夥兒收隊已經是半夜。雖說依然不知道兇手身份,但至少排除瞭馮燁的作案可能,同時也獲知瞭關於兇手的一點線索。

一回警局,季白就對趙寒說:“跟姚檬說一聲,讓她不必太擔心。”

大夥兒也都點頭。雖說姚檬離開警隊,但小姑娘要是被變~態殺手盯上,也太可憐瞭。如今至少可以放心點瞭。

趙寒打電話過去時,姚檬正在林清巖傢裡。夜深瞭,她和林清巖本來已經熟睡,見是警局電話,她走出臥室,帶上門,一直走到客廳玄關才接聽。

“姚檬,兇手確定不是馮燁,他應該已經死瞭,你不必擔心瞭。”趙寒說。

姚檬靜瞭一瞬,微笑答:“好,那我就放心瞭。你們是怎麼確定的?”

因為姚檬是重點保護對象,趙寒也不用瞞她,低聲答:“鞋號不對。”

姚檬想瞭想:“馮燁是44號。”

趙寒:“對,兇手是42號,保密哈。”

“嗯。”

掛瞭電話,姚檬在玄關站瞭一會兒,懸瞭多日的心,終究還是放下瞭。一抬頭,就見玄關鞋架上擺滿她和林清巖的鞋。許是剛剛被趙寒一說,她自然而然留意到男鞋上的號碼:也是42。

微微失笑,她太緊張瞭。走進臥室躺下,林清巖約摸是熟睡中察覺到動靜,翻瞭個身,從背後抱緊瞭她。

同一個夜裡,許詡被季白先送回傢睡覺,季白折返警局加班。可到瞭清晨,卻接到許詡電話:“你說得對,應該當成全新的案子去研究。現在,我有瞭罪犯的初步畫像。我想,也許可以把他從整個霖市中篩查出來。”

《如果蝸牛有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