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孫子兵法

冬日的清晨,天空呈現一種灰暗清冷的白,廣闊的園區在這片暗白裡,顯得格外冷寂。

初戰告捷的次日,對於厲致誠來說,並沒有太大不同。七點不到,他就如往常般抵達辦公室。

七點整。

坐在沙發上的他,低頭看瞭看表,然後抬頭,往門外的小隔間望去。

澄亮的燈光下,林淺的辦公桌上整潔明凈,小小的鮮嫩的綠植,擱在桌子一角。

她還沒有來。

厲致誠不急不緩地起身,走到書架旁,取下本行業雜志,翻到某一頁。然後又走回沙發旁,把雜志就這麼攤開放到茶幾上。

等待。

然而到瞭八點,平時幾乎跟他一個作息的林淺還沒來。厲致誠再次抬頭,看一眼她的座位,而後低下頭,繼續看資料瞭。

直至九點上班鈴響,才在那一眾紛沓的腳步聲中,聽到熟悉而輕盈的那一個,走進瞭隔間。一陣窸窣的聲響,是她如往常般脫外套、坐下、打開電腦。然後她桌上的電話響瞭。

“您好,總裁辦公室。”清甜的、柔軟的嗓音。

一直坐在裡間沙發上的厲致誠,這時抬起頭來,透過半掩的屋門,恰好看到她的側臉,白皙清透,唇色緋紅。

厲致誠的眉頭無聲無息地揚瞭揚,繼續低頭看資料。

聽聲音,看顏色,這女人的感冒好得差不多瞭。

——

林淺掛掉電話,望著桌上幾份等待厲致誠批示的報告,沉默瞭幾秒鐘。

今早的晚到是她故意的,其實早早就醒瞭,但就是不想來。因為想著要跟他像平時一樣,兩人獨處一兩個小時,怎麼就有點渾身不自在呢?

他分明是一匹狼,甚至也許是最兇殘強悍的一匹,她卻把他當成瞭一隻羊。

唉!好像沖進去對他劈頭蓋臉一頓大罵,是個什麼心態?

林淺當然不會真的去罵瞭,甚至當她拿起文件,走到他門口輕敲時,臉上還自然而然浮現職業的笑容。隻不過,頂多就能這麼假假地對他笑一笑瞭,她一點也不想像以前那樣,對他開懷而笑。

哼。當她林淺是什麼人?雖然他做這一切籌謀都無可厚非,但怎麼能把她也套進去瞭?她難道是個腦子直愣愣的普通角色嗎?

正有些鬱悶地想著,另一個相反的念頭卻又滑進腦海裡——話說回來,他佈瞭那麼大那麼長的局,亦未刻意對她隱瞞才華。她每天在他身邊,卻一點沒看出來。難道她跟他的段數,真的相差那麼多……去去去,想什麼呢。

從今日起,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對眼前這……

深不可測的男人。

她推開門,抬起頭,望著沙發上的厲致誠。

陽光已經從雲層後浮現,照得冬日的室內一片橙黃的溫暖。他依舊一身筆挺的黑西裝,襯衫潔白,端坐於此。雙手輕搭在膝蓋上,沉靜中帶著一絲隨意。聽到腳步聲,他抬頭望著她,幽黑的眼睛平靜如水。

林淺跟他的目光一觸,心臟竟情不自禁的抖瞭一下似的。她立刻在心中罵瞭自己一句:單蠢!

看看,看看!他這眼神,這姿態,怎麼看都是一不動聲色的腹黑。她過去怎麼會覺得他是一隻安靜的大貓呢!尼瑪貓和狼差那麼遠,她怎麼會看走瞭眼!

盡管心中猶如萬馬奔騰,林淺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無懈可擊。動作幹練地將手裡的資料遞給他,同時說:“厲總,這份是技術部今早遞交的報告。這份是……”

厲致誠伸手接過。兩人便如平時搭檔般默契,她簡單地說,他仔細地看,同時給出簡短的答復或者批示,她記在自己的軟抄本上。

期間間隙,林淺不經意間抬頭,就見他低頭看得十分專註,兩道烏黑的長眉下,漆黑的睫毛、挺拔的鼻梁,俊朗沉毅得像一幅畫。

昨晚的一個念頭閃過林淺腦海裡——她真的,從未看清過他。

很快,這例行工作就做完瞭。林淺拿起那疊資料,轉身就要走,甚至都有一絲急切。誰知一道清冽的嗓音從背後傳來:“等等。”

林淺腳步一頓,轉身笑望著他:“厲總,還有事?”

男人正低頭看著另一份資料,聞言隻用手拍瞭拍自己身旁的沙發,頭也不抬地說:“坐過來。”

林淺心裡又抖瞭一下。

坐……過去?

腦海裡倏地閃現那天那個火熱的、強勢的吻。男人臂彎中清冷的、莫名的氣息,仿佛瞬間浮現在她鼻翼。

像是察覺到她的遲疑,他緩緩抬起瞭頭,眸色清亮地望著她。

“這份權威雜志上,有去年的十佳箱包單品評鑒。”他的手指在桌面那份放瞭許久的雜志上輕輕一點,“也有司美琪的一款產品。”

林淺明白瞭——這是要她過去參謀呢!

她決定直接裝傻。

神色自若地走到他身旁,但坐下時,還是下意識地隔瞭一尺的距離。無視他停在她臉上的灼灼目光,拿起那雜志,就全神貫註地看瞭起來。

這一看,倒是十分熟悉。因為這份報道,她之前在別的地方也看過。權威雜志從“質量、外觀、性價比、銷量、網友評價”五個角度進行評比,選出瞭2013年十個最受歡迎的箱包單品。

看到這份報道,其實還蠻令人震撼的。因為排名前一到三的,全是新寶瑞的產品。之後有司美琪,也有別傢。愛達如今主推的Vinda品牌下的一款包包,也在第八名。隻是去年的銷量慘不忍睹而已。

不知明年這時候,Vinda是否會殺進前幾名呢?

這麼想著,林淺習慣性地拿起報告,就自己所知的情況,給厲致誠講解起來:“厲總,第一名,是新寶瑞的一款休閑包。這款包據我所知推出有三年瞭,優點在於外觀時尚、質量不錯,價格也有優勢;第二名,是新寶瑞的一款專業戶外包。國內戶外做得好的企業其實挺少,新寶瑞這款也算是賣火瞭,但價格也偏貴……”

講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她在幹什麼呢?還把他當成那個初生之犢不懼虎的BOSS?他既然能遊刃有餘地將司美琪玩弄於股掌之上,這些企業間的基本信息,又怎麼會不瞭如指掌?

那他叫她過來幹什麼?

林淺嘴裡還心不在焉地說著,眼角餘光就往上瞟。隻見他姿態閑適地靠在她身旁的沙發裡,長腿還輕輕交疊著。一隻胳膊搭在她背後的沙發扶手上,另一隻手搭在膝蓋上。而她不用抬頭,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像無處不在的空氣,將她籠罩。

林淺的臉一下子就熱瞭起來。

這傢夥……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裡——他是個目的很明確的男人。

這麼想著,林淺的臉更熱瞭,草草將手上的雜志一放,就想趕緊開溜:“厲總,我知道的就這些。”

他卻靜瞭幾秒鐘。

“你的臉很紅。”低沉溫涼地嗓音,就在她耳邊。

林淺也靜瞭一瞬,旋即抬頭微笑看著他:“嗯,可能是感冒還沒好吧。那我坐遠點,別傳染給你瞭。”說完就想起身,躲開他若即若離的臂彎。

誰知身子剛一動,肩上已是一沉,他的手放瞭上來,按住瞭她。

林淺的心頭突地一跳——這下是真在他懷裡瞭。

四目凝視。他的俊臉就在離她很近的位置,那隻手依舊牢牢按在她肩上,令她坐在原地不動。而那漆黑而疏淡的眼眸裡,映著她小小的心慌意亂的倒影。

誰都沒說話,屋內的空氣仿佛跟他指尖的溫度一般,灼燙得她的臉難受。而他就這麼盯著她,高大修長的身軀將她環在沙發和他之間。

林淺的心突突突跳得厲害。一個聲音在腦海裡嚷道:他怎麼這樣?!有他這麼追人的嗎?沉默又強勢,難道就吃定瞭她不會逃離?

另一個聲音卻冷冷淡淡地嘲笑著:林淺,你確定他這是喜歡你?他這麼深藏不露一個人,你現在都摸不清他的斤兩。將來就不怕吃不瞭兜著走?

……

林淺穩瞭穩心神,望著近在咫尺地的他,開口瞭:“厲總,我覺得這次,愛達真是柳暗花又一村。”

他看著她,眸色似乎越發深沉。

林淺的心胡亂跳得厲害,有那麼點憋屈,又有那麼點莫名其妙的慌亂,還有破釜沉舟的勇氣。她接著說道:“我們雖然失掉瞭明盛,但一轉頭,司美琪的中檔箱包市場,卻是豁然開朗毫無阻隔。看來天道酬勤,上天還是幫著愛達的。”

這番話她說得平平靜靜,講完後,就直視著厲致誠。

厲致誠也看著她,漆黑漂亮的眼裡,沒有半點起伏。

兩人就這麼安靜對視瞭一會兒。

林淺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荒唐。他是多聰明的人,這麼幾句話,肯定聽懂瞭。昨天即使猜出瞭真相,她也沒想過要跟他挑明。可今天不知怎的,肩膀被他這麼一按,她就覺得非挑明不可。

然而她盡管糾結,盡管懊悔,盡管沖動,卻萬萬沒想到,厲致誠眉目不動地按著她,第一句回答卻是——

“生氣瞭?”他輕聲問。

林淺不吭聲。

他深深看她一眼。倏地松開瞭她的肩膀,身體也往後一退,暫時拉開瞭與她的距離。

林淺一時間如釋重負,可被他按過的肩頭,卻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觸感殘留著。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隻靜靜看著他。

他的神色淡淡的,抬手翻開瞭桌面左上角的一本書。林淺看清封面,心頭一震——正是那本《孫子兵法》。

隻見他長指輕拈,從裡面抽出瞭一張白紙,轉頭看她一眼,直接放到瞭她面前。林淺眼睛一瞟,不正是當初那張寫著兵法計謀的紙?剛勁有力的筆跡如昔:請君入甕、借刀殺人……

“我從未主動向你隱瞞。”他緩緩地說,“情勢所逼。”

林淺還是沒做聲。

他這是幹什麼……

這算是在向她主動解釋?

一個城府詭譎的人,這麼幹脆地坦誠自我?

哼……

見她不說話,厲致誠沉默片刻,目不斜視、動作平穩利落地再次翻開《孫子兵法》,從裡面又拿出一張疊好的紙條,轉頭再次看著她。

“這樣的東西,我會寫三張。這是第二張。”他將紙條夾在長指間,眸光湛湛地望著她,“看嗎?”

《你和我的傾城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