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9)潑皮泥古

六(9)潑皮泥古

遠安心事重重回瞭自己傢,直奔地窖裡面天樞的所在,那廝正把手裡的藥丸子喂到紅猴子嘴裡,紅猴子早知道他的伎倆,張嘴又回吐在他臉上,粘著好些口水。

天樞擦瞭一把,搖頭慨嘆:用畜生試藥就是不行哎我說小孩,你有個小奴才,名叫什麼樂的,怎麼好幾天沒見瞭?

遠安道:讓我趕出去瞭。

天樞道:你這個蠢貨,你不要瞭,把他送給我呀。我拿他試藥!那天他吃瞭一顆,效果可好瞭。

遠安聞言便覺得不對勁,看瞭一會兒天樞和那紅猴子,忽然一把揪住天樞的領子:你給他吃你煉的藥瞭?

天樞:是又如何?

遠安:吃進去什麼樣?

天樞:那藥是管腎氣的,吃下去之後死人能還陽。

遠安:活人呢?

天樞:活人變流氓

遠安霎時愣住瞭,回想起來那天把穆樂趕走時候的情景:馬廄裡面,他紅頭大臉,口吐煙氣,擺弄肚兜的樣子,他看著春宮圖,兀地很激動,把她壓在身子下面後又被她暴打

遠安霎時明白瞭,跳起來,一頭撞在天樞下巴上,隻把那老兒疼瞭個呲牙咧嘴,遠安扭頭就沖瞭出去。

出瞭地庫,可巧她撞見瞭那好死不死的奴才狗兒,正偷瞭丫鬟的內衣在手裡擺弄,遠安上前一把勾住狗兒的脖子:來呀,我要跟你聊一聊

狗兒差點就沒嚇尿瞭,張嘴就

說瞭實話:小主子呀,大小姐,不是我,都是少爺安排的!

始作俑者都在,眨個眼的功夫,葉府就被遠安給鬧瞭個底朝天,剛剛下朝的葉大人被他哭哭啼啼的老婆拉著往裡走,到瞭大廳一看,奴才狗兒跪在一邊哀嚎,地上放著肚兜,春宮圖,還有一錠銀子。

遠寧少爺狼狽地躲閃著遠安的拳腳,他姐姐雖被下人們攔著,卻力大無比,身體橫飛起來伸腳要去踹遠寧,地上古玩花盆碎瞭一地,遠寧尖叫哭喊,無比淒慘。老傢人夏叔攔著遠安好生規勸著:小主子呀,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呀?別打少爺呀別打得那麼狠呀!真打壞瞭,老爺回來你可怎麼交代呀?!

遠安滿臉通紅,咬牙切齒,惡形惡狀,一邊拳打腳踢一邊罵:不要臉的東西!指使小廝栽贓陷害我的奴才!逼得我把人趕瞭出去!我打死你!打死你!

遠寧哭著大罵狗兒:狗奴才,給你銀子的時候眉開眼笑的,轉頭就把我給我賣瞭?!

狗兒大哭:少爺別罵我!我是不小心讓小主子給逮著瞭

遠安哪管他們狗咬狗,掄圓瞭猛揍遠寧,傢人攔著,遠寧得瞭個空繞著柱子跑開,眼看就要脫身瞭,忽然腳下一滑,摔瞭個狗啃屎,遠安力大無比,甩開眾人,一下子跳上去,就要一頓拳頭雨葉夫人哭哭啼啼地拉著葉大人進來:老爺快看看吧,他姐姐為

瞭個小奴才要打死他,我是管不瞭瞭!

葉大人情急斷喝:遠安你這是要幹什麼呀?!

遠安見她父親到瞭,到底收瞭手,仍死死盯著遠寧。

葉夫人上前把遠寧扶起來,用一根指頭狠狠推他腦袋:你呀!沒有用的東西,老實巴交的東西,天天被你姐姐欺負呀你!

遠安在父親面前垂首站好,斜眼看葉夫人,咬著牙冷笑:母親假嚎什麼?遠寧沒有用?他才會使陰謀詭計算計人呢!

遠寧滿臉眼淚大鼻涕,狠狠抹瞭一把:我沒有!

遠安惡向膽邊生,又捏緊瞭拳頭:我看你再說!

葉大人怒瞭,幾步走上來:遠安你住手!從小就在外面惹是生非,如今還要當著我的面打弟弟?

你是不是有一天,連你母親也要打瞭?

連我也要打瞭?

出去!

遠安大叫:爹爹!

葉大人吹胡子瞪眼:出去!

遠安恨恨然本來氣不過,轉個念頭想,找個別的機會趁人少再把遠寧打開花也不是不行,轉頭劇跑瞭。

葉夫人與遠寧見葉大人呵斥遠安已經算解瞭氣,彼此相視看看。

葉大人一邊垂足頓熊,指著遠安的背影:哎這個孩子遲早要給我闖大禍的呀!

遠安手腳利索,騎馬出門,已然有瞭主意:穆樂是冤枉的,我得把他找回來!

差不多的時候,南城的一間賭館裡,一張押大小的臺子上,收留瞭穆樂的潑皮泥古已經盯著他對面

的人很久瞭,那人沒有胡須,面皮白白嫩嫩,身上織錦袍子,腰間有個鼓囊囊的錢袋,手裡提著的小匣子,身後背著個瘦長的包裹。

這不男不女的傢夥手氣正旺,贏瞭不少,桌上的錢都被掃進瞭他的懷裡,陰陰地笑。

泥古便道:先生好手氣啊。

那人說話的聲音軟軟綿綿:嗨,見笑瞭,隨便玩玩。

泥古道:贏得這麼多,還隨便玩玩?!

那人揚手就給瞭荷官一錠銀子:也沒贏多少。這算是錢嗎?

泥古心裡笑瞭:這小子,是個闊氣的肥豬!找個機會我要宰瞭你!

及至那人終於賭得盡興瞭,搖搖擺擺地離開瞭賭館,泥古牢牢地跟在他後面

這時候的穆樂正在個街頭的角落裡把泥古給自己頂餓的一小塊火腿喂隻精瘦的褐色小貓,小貓跟著他兩天瞭,從跟他口中搶瞭不少吃的,想要就此跟著這個小哥哥,可是小哥哥並不想收留它,他單純的腦袋裡最近明白的事情是,誰對誰好都不可信,都是假的,都是片刻都要翻臉的小貓還有塊肉沒吞下去,忽然熟食店水果鋪的幾個老板抄著棍棒從遠處襲來,各自火冒三丈,罵罵咧咧:哎,就那小孩!對!就他!來我們這裡搶東西,回身錢就沒瞭!揍他!

眾仇傢襲上來,穆樂回身就跑,誰知另一頭也被人堵住瞭。

穆樂腳蹬在墻上想要跳走。

熟食店

的老板早有防備:小心這小子會跳,別讓他借著力!

有人手疾眼快往墻上潑油,穆樂腳蹬上去就滑瞭下來,摔在地上。

眾人一見層層疊疊地撲上去,一個壓著一個摞在他身上,彼此壓得夠嗆,呲牙咧嘴地,但是他們很滿意:哎?逮著沒?

沒跑!看準瞭壓在最下面瞭!

咱們這體格能壓死他!

有個細微的聲音斷續傳來:那大傢就起來吧,我喘氣好不舒服。

眾人紛紛起身,見最下面一個胖子扁躺在地上,扶起來一看:完瞭,這不是中藥鋪的李老板嗎?

昏過去瞭,趕快送郎中那去吧!

有人氣得夠嗆:哇呀呀呀怎麼明明看準瞭,壓得卻還是李老板呀?!又讓那個小孩給跑瞭!

眾人趕快把夏老板送去就醫,一時鳥獸散。

不遠處的墻頭上,遠安與穆樂相對而坐,遠安把鐵骷髏手收在懷裡,她正是用這個玩意在眾人要飛身壓住穆樂的片刻把他救上來的。

遠安看著穆樂,穆樂看看她。

她見到他,是高興的,慶幸的,親切地,可是還沒等她說話,他復又低下頭去,那一瞬間鼻子尖紅瞭,扁著嘴巴,一點都不高興!

遠安再大條也明白這孩子還在生氣,想瞭半天怎麼說話,終於道:那些人,為什麼追著打你?

穆樂不響。

你是不是不認識我瞭?

穆樂聽瞭這話,回頭看看她:

遠安。

那我問你話怎麼不回答?那些人為什麼追著打你?

穆樂又是窒瞭好久:不關你的事。

遠安氣得夠嗆:哎呀,幾天沒見著,還敢頂嘴瞭?

穆樂才不慣毛病,這就要跳下去,被遠安一把拽住,她放緩瞭,小聲小氣地跟他說話:哎你別走。我找瞭大半個洛陽城才找著你,要跟你好好說幾句話呢。

穆樂不走瞭,卻轉過身,不去看她。

遠安舔舔嘴巴,使瞭半天勁:跟我回府裡去吧。啊?

事情我都查清楚瞭,我知道,是別人,別人害的你。

把你勾到後院丫鬟的浴室那裡去,

又在你睡覺的地方藏瞭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還有地庫裡那個老傢夥,用你試藥,你那天也是糊塗瞭。

哎,反正,反正這些事情都不能怪你,都是他們作弄的。

你跟我回府去吧。啊?

穆樂背朝著遠安搖頭。

遠安道:你放心吧,我懲罰他們瞭,他們再也不敢作弄你瞭。

穆樂抬起頭仿佛想瞭想,又低下頭去,像是真的思考過瞭,說話還是斷斷續續地:他們,作弄,我不怕。我怕你,你再打我

遠安著急道:那天是我不對。

可你是我的奴才,我寧可自己打你,也不願意別人行傢法。

不過再也不會這樣瞭,我,我跟你保證,我不打你瞭

她這麼說,穆樂會相信嗎?

他終於回頭看瞭看遠安,肩膀瘦

瘦硬硬的,臉蛋卻像兩個圓蘋果,深褐色的眼裡浮現著那天的一幕,那反復出現在他噩夢裡的一幕,遠安用荊條抽他臉頰的那一幕!

不。他不信她。

穆樂搖搖頭,跳下墻頭,逃走瞭。

遠安沒有追上去,坐在原地。

天空打雷,烏雲卷積。

《盛唐幻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