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五章

所有的計劃都在孫元香的掌控中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結果,全被人給打亂瞭。

原本讓下午三點過去警局接人的, 孫元香在門口等瞭半天都沒見到人。

臨走時, 心理醫生跟楊警/官匯報周斯越的心理測評結果。

“很健康, 自我調節能力不錯。”

楊警/官捏著那份90分的報告,看瞭又看,倍感欣慰,“這麼看來,這孩子還真不錯。”

心理醫生點頭:“確實不錯, 在這種環境下也沒受影響。”

“那行, 讓他去辦手續。”楊警/官吩咐下屬說,而後想瞭想, 又加瞭一句:“順便,讓他來下我辦公室。”

周斯越太久沒整理自己, 身上的T恤都已經泛起瞭褶皺,頭發有些松癟地搭著,下巴上冒瞭些青渣,瞧著居然也還順眼。

楊警/官讓他坐下。

“之後有什麼打算?”

楊興今年三十五, 在這塊地兒也幹瞭近十幾年,從他穿上這身制服起就對自己說過,戳穿每一句謊言, 絕不放過真相。

也曾因為不懂得變通得罪過不少人。

什麼地方最能看透孝心?

是醫院。

那什麼地方最能看透人心?

是監獄。

在這裡, 他見過太多為瞭名為瞭利益彼此出賣的把戲, 也見過太多為瞭蠅頭小利甚至不惜出賣國傢機密的人, 見過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所以覺得懷有赤誠之心的人尤其珍貴。

這些天隨著案子的進展,掌握的真相越多,他就對這孩子多一分敬佩。

周斯越想瞭想,說:“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楊興:“現在不是心理測評,是我跟你的單獨談話,不用憋那些官方回答。”

周斯越松瞭松眉頭,如實答:“賺錢娶老婆。”

楊興說:“行,你娶老婆通知我一聲,我給你包個大紅包。”

周斯越挑眉,懶洋洋地說:“行。”

談話進行到這兒,都挺順利的,直到楊興說:“最近這案子牽涉面很廣,我已經報上去審批瞭,隻要領導批下來,就會立馬成立一個專案反/腐小組,由我全權負責,包括你父親當年的那件案子。”

男人表情微有動容。

要沉冤得雪麼?

他想父親不會在乎的吧。

“謝謝。”他還是說。

楊興支吾地看瞭他一眼,“但是,有件事,我也是剛得到消息……”

屋內很靜,身後的墻上開瞭一扇窗,是沉木做的,陽光從身後灑進來,那沉木泛著紅棕色的光,有些刺眼,周斯越抬頭去看楊興,見他表情僵硬扭捏,他笑瞭下,露出一排皓齒,“怎麼瞭?”

“前兩天得知你父親在廣東養病,我就派人過去做筆錄,結果臨床的護士說……”

周斯越的笑漸漸收住,眼神深邃,嘴角漸漸抿成一條直線。

楊興覺得有必要把這件事告訴他,於是咬著後槽牙說下去。

“你父親在上周三,去世瞭。”

周斯越先是笑瞭下,覺得不夠,又撇著頭,連著笑瞭好幾下,最後張著嘴,側著頭想瞭會兒,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認真的?”

楊興點點頭。

他不笑瞭,所有的情緒都在那刻停瞭,整個人都僵著,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楊興,指望下一秒能從他嘴裡崩出一句,我逗你的。

楊警官沒有,始終低著頭,還說瞭,“但你放心,案子我們會查下去的,你還是節哀。”

為瞭讓他緩解情緒,楊興拿瞭文件夾出去,給他空間留他一個人冷靜。

心理醫生等候在門口,見楊興出來,用口型問:“怎麼樣?”

楊興憋出一腦門的汗,拿手擦瞭擦,“老子審犯人都沒這麼緊張!”

心理醫生給出專業意見:“但這個事情,從你們警方嘴裡說比從他那幾個老師朋友的嘴裡說,接受度高,而且他自我調節能力不錯,讓他自己消化吧。”

楊興:“你幫我盯著點,確定沒問題瞭,再讓他走,不然……”

心理醫生說:“不然怎麼樣?”

楊興把文件夾拍到心理醫生的胸口,說:“就隨便找個理由給老子關回去!”

“……”

下屬過來,對楊興說:“孫小姐來接人瞭。”

楊興:“讓她等著。”

下屬又咚咚咚過去門口,“楊警官說讓您再等一會。”

孫元香叫罵著要剝瞭楊興的皮,下屬又咚咚咚過去匯報,楊興頭也沒抬說:“不用理她。”

孫元香氣得不行。

……

周斯越盯著窗臺上的一片小落葉看瞭很久。

他記得小時候美工課,老師讓每個人都自己做一張書簽,他小時候皮,也懶得做,回傢的路上隨便撿瞭片葉子夾在書裡,第二天就當作業交給老師瞭。

結果在所有五花八門的書簽中,就偏偏他的脫穎而出。

他真的不過就是懶。

後來開傢長會,老師把他們做的書簽都分發給傢長,周宗棠拿到的時候就知道他偷懶,也知道這小子鬼主意多,雖然老師在傢長會上表揚他瞭,說他敢於創新。

但周宗棠回傢還是好好的把他數落瞭一通。

前一秒還兇神惡煞地訓他,後一秒又小心翼翼地把他那張小葉子書簽夾進書裡。

至今保存著。

後來大瞭,偶爾一次在書房翻書的時候掉出那張小葉子,周斯越彎腰撿起來,笑著問:“您還留著呢?”

周宗棠對待他大多不茍言笑,因為他認為男孩子不能慣,平日裡對誰都寬容的臉,唯獨對自己兒子嚴厲,但好在周斯越不叛逆,也習慣瞭父親的嚴格。

周宗棠輕描淡寫地揭過:“隨手放的。”

其實那本書前幾天還看他翻過,周斯越哦瞭聲,又給放回去,但他那會兒有點小調皮,故意說:“那我隨便夾瞭啊,反正這書您也不看。”

周宗棠嗯瞭聲。

周斯越故意往後夾瞭幾頁,等他走後,書房靜瞭幾秒後,周宗棠立馬又把書抽出來重新翻到自己之前看的那頁夾好。

小時候周斯越特別羨慕宋子琪,隻是因為宋子琪的父親特別會說話,對宋子琪都是我的好兒子長我的好兒子短。

都說兒子像母親,女兒隨父親。

也是因為這話,周宗棠怕周斯越的性格隨瞭李錦薈,所以也對他格外嚴格,但好在,周斯越的性格隨瞭他,什麼都不說,都自己扛著,也不會解釋。

忽然,風起。

窗臺上的葉子,隨風而落,在空中劃過一道圓潤的弧線後,不見蹤跡。

還有很多話沒來及說。

終於要劈開荊棘見光明瞭,隻要再撐一撐,就贏瞭啊。

也對。

周宗棠從小就說,輸贏都不重要,人不能太功利。

周斯越看夠瞭,怔怔然回神,低頭,眼眶是濕潤的。

……

孫元香沒接到周斯越在警局門口大發雷霆,還不讓楊興下班,楊興揚言要把她拷起來,孫元香一點兒沒再怕的,挑釁道,你來啊你來啊。

楊興叉腰咬牙,周正的五官都擰成一團,治不瞭你瞭還。

那張臉談不上帥氣,但也還周正,孫元香看著莫名煩。

兩人正僵著呢。

周斯越從裡頭出來,隨手在門口攔瞭一輛過路的出租車,還沒等孫元香反應過來,人已經上去瞭,楊興幸災樂禍地看著她,“走瞭。”

孫元香氣到爆炸,穿著高跟鞋對著那輛出租車追瞭幾步,大喊:“周斯越!!”

出租車絕塵而去,沒有回頭。

孫元香忙上車去追,啟動車子前,降下車窗對著楊興比瞭個中指,局裡幾個屬下都憋著笑。

楊興:“笑屁啊!!”

孫元香跟丟瞭,猛拍瞭下方向盤,罵瞭句臟話,隨後掏出手機給丁羨打電話。

丁羨在酒店等睡著瞭,接到孫元香電話整個人直接從床上滾下來,連鞋子都沒換,穿瞭雙酒店的拖鞋拿著電話就往外跑。

地下室門緊閉。

但丁羨知道,他一定在裡面。

兩個月沒見,她很緊張,插鑰匙的時候,手有點抖。

燈沒開,許久沒住人的地下室一股陰潮的氣息撲面而來。

丁羨關上門,小聲地叫:“周斯越。”

良久後,“嗯。”

很輕的一句,幾不可聞,可丁羨還是聽見瞭,或許,在聽見之前,她率先看到瞭窩在沙發上那道弓著的背影。

比之前瘦瞭些,他弓著背,埋著頭,她這邊看過去,隻能看到他的雙肩,黑色t恤襯得單薄。

脖頸的皮膚似乎比之前白瞭點。

丁羨以為他在那地方待習慣瞭,一下子還不適應外面的光線,隻好自己摸著黑去找他。

這裡不知道被陸懷征堆瞭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走兩步就踢到腳,還穿著酒店拖鞋的腳趾頭直接給撞烏青瞭,她疼地呲牙咧嘴蹲下去。

那邊似乎聽見瞭,問她怎麼瞭?

丁羨:“撞到瞭。”

周斯越起身過去,直接彎下腰把她打橫抱到床上,開瞭盞床頭的小燈,光線很弱,熟練地轉身從一旁的櫃子裡抽出一個醫藥箱,抽瞭瓶碘伏出來。

然後,在床邊蹲下,取瞭支棉簽,“腳。”

丁羨把腳伸過去。

周斯越把她腳放在自己腿上,低頭用棉簽去擦,暈黃的光線打在他身上,透著疏淡,丁羨覺得他心情應該不太好,這麼久沒見瞭,好歹也親一下,他全程都很冷靜,幫她把瘀傷處理好後,又把醫藥箱放回去,叮囑她別亂跑之後,自己又坐到沙發上去瞭。

沒有對視,沒有親吻,沒有撫摸。

丁羨覺得他在刻意避著她。

丁羨低頭看自己一身緊身的小禮服,哀婉地嘆瞭口氣,都白瞎瞭。

但沙發上的人始終一動不動。

其實那會兒,丁羨還有點兒生氣,想訓斥他,這麼一破事又把你打垮瞭!?是男人麼!?

結果手機就接到孫元香的短信瞭。

“媽的,楊興那死警/察居然把他爸爸的事情告訴周斯越瞭,我說他怎麼那麼反常呢!原計劃失敗瞭,剩下全靠你臨場發揮瞭。”

這仿佛是迎頭澆下的一盆冷水,將她心裡的苒苒之火全熄滅瞭,剩下的隻有冷。

也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麼不敢於她對視。

她喚他:“周斯越。”

“嗯?”

“過來,我想抱抱你。”

《暗格裡的秘密》